长留校场,南无月被绑到剑柱上,遭受铁链酷刑,粗大的铁链缠住他柔弱的身躯自动收缩,勒下深深血痕。眼看南无月就要一命呜呼,单春秋率妖兵杀向长留,欲从摩严手中救走南无月。
双方杀得日月无光神鬼皆惊,白子画及时返回长留镇慑全场。问责闯入校场营救南无月的花千骨,她的行为已为各派不容,
白子画为师保护你,可你却挑起各派大战,你真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吗?
摩严见白子画赶到,心头大松一口气,冷冷喝道:
摩严花千骨,如果你还当自己是长留弟子,就立刻回头是岸,交出南无月!
花千骨挡在抱着南无月的竹染身前,坚定的摇头,面纱后的眼睛却望着一言不发的白子画。她始终无法完全冲破封印的束缚使用妖神之力,或许是她不能,或许是她不忍……
如今,既然他来了,凭他们怕是再难全身而退,只是,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小月。
白子画不便徇私,当众持剑刺向她的身体。她没有躲避,而是移步迎向宝剑。
花千骨我不相信正,不相信邪。师父,你对我的疼爱,小骨铭记于心,但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宝剑刺中了花千骨胸前的宫铃,宫铃顺着她的身体落在地上应声碎裂。
花千骨早已知晓师父会如此,自己能躲过一次,又能躲过第二次吗?身体,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她在心底苦苦嘲笑。知道自己不像碧儿姐姐,连忤逆他的勇气都没有,又如何能与他一战。
花千骨他没有错!我也没错!
花千骨望着白子画一字一句的说。颤抖的声音泄漏了她的慌张和恐惧,又带着无尽的酸楚和委屈。可是在白子画冰冷漠然的神情下,这控诉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白子画身为妖神,拥有妖神之力,就是错了。
白子画终于冷冷开口。那往日教她宠她关爱她的人,再一次提起剑,而这一次,是想要杀她——
花千骨仰天凄苦长笑,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六界容不下她,师父容不下她。事到如今,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此时一双温暖的大手放在她的肩上,沉稳而用力的拍了拍,身旁斗阑干豪爽的大笑在空中回荡。
斗阑干白子画,你我相识那么多年,虽不算深交,却也一起喝过酒下过棋,一直想与你一战却始终没有机会,如今杀阡陌再无力相争,我们俩就好好比一场,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六界第一!
白子画没有说话,微微点头算是默许。未免波及众人,径直飞天而上,斗阑干也化作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这场大战惊天动地,因为威力太大,即使是元神出窍,也没人敢靠得太近。因为太快,没有几个人看清,所以没有留下什么详细记载。因为太亮,众人眼睛里只看到光,所以许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只会用简单的四个字来评价:灿烂恢宏。
的确,这是灿烂的一战,也是恢宏的一战。在五星耀日的大背景下,金光和银光交织在一起,水与火的碰撞,日神与月神的交锋,六界最强者的对决,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妖神之力,或是分出胜负那么简单。世界极尽光耀,相隔那么远,众人周围的空气却都在震荡。此战虽势均力敌,却不像众人所想的那么漫长。首先缓缓落下地来的是白子画,然后是斗阑干。真正的高手相交,胜负自知,不用以命相搏,不用两败俱伤。二人相识多年,互有欣赏互有敬佩,这一战都用上了全力,招招威力巨大,却又没有杀气。
一战终结,斗阑干仰天大笑高呼痛快。白子画虽依旧面色平静,眼中也有一丝花千骨从未见过的淋漓快意。人生最难得棋逢对手,琴逢知己,只是二人到底谁胜谁负,却始终没有人知道。
斗阑干白子画,经此一战,我心愿已了。接下来,就不要怪我不守君子之道。我欠这丫头太多,不管用什么方法,定要达成她心愿,护她周全。
白子画毫不客气,冷言道:
白子画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不用一个外人来插手。
众人听他此话皆是一怔。
白子画则负手转身,严厉的看着花千骨,
白子画交出南无月,跟我回去受罚。
花千骨酸楚摇头,他还一直当自己是他徒弟么?可是如果还真当自己是徒弟,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为何对自己那么残忍?难道他们师徒间,剩下的就仅仅只有责任了么?她做错时,他便来处罚她。她有辱师门,他便来清理门户?
花千骨咬着牙挡在南无月前面。要处罚她可以,要交出小月,不可能!
花千骨你明知道我才是真正的妖神,要杀他,先杀我吧。
白子画漠然的神情出现一道裂缝,这是有生以来,花千骨第一次顶撞他。以前他说的话,她只有过那么一次的忤逆,为了那个青衣男子。
看着她和那青衣男子不离不弃,看着她和东方彧卿一起出生入死,她的心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更不明白那股一直隐忍未发的怒火是从何而来。他只是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他所做的,都是对的。
白子画我之所以封印你体内的妖神之力,是因为相信你本性纯良不会做出为害苍生之事。你却执迷不悟,自诩神尊,率领妖魔和蛮荒众人挑起仙魔大战,致使死伤无数。你以为仗着是我的弟子,我就不会杀你了么?
花千骨凄楚一笑,相信,她怎么不信。没有人可以带走小月,就算是师父也不能。她已经失去碧儿姐姐和杀姐姐了,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
天上光亮从极盛已经开始慢慢转为黯淡,白子画知道再不处死南无月,就得再等一个甲子才有机会了。
白子画让开。
微皱起的眉,冰冷的眼,是他下狠心时的表情。
白子画让开!
白子画再次咬牙冷喝,声音提高,眼中有着愤怒和不信,也有着挣扎和不忍,可是面上依旧冰冷无情,她真的以为他不舍得杀她么?
众尊上不要!
幽若轻水他们齐齐惊呼。
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白子画退了两步,眼中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又不是头一次对她拔剑,又不是头一次伤她。他的手为何要颤抖?他的心为何会这样痛?
南无月此时已经在竹染怀中醒来,哭成一团。东方彧卿站在远处看着她,唇边一抹哀伤的笑意。
东方彧卿(她还是无法狠下心来,还是不愿对白子画拔剑相向?)
白子画再说一次,让开!
白子画面色苍白,横霜剑再度上前,抵在她的身上。她以为,自己一剑又一剑刺下去,刺到再下不了手之时,就会放过她和小月么?
斗阑干白子画!你是不是人?你有没有心?你明知道她……
斗阑干再看不下去,挡在花千骨面前。
霓漫天看现在没有人注意,突然出手将花千骨脸上的花片打落。空气瞬间凝固,在场的人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白子画(绝情池水!)
白子画此时大脑已是一片空白,耳边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白真此时从仙牢离开,他到仙牢时里面没有半个人影,回想起花千骨那笑容,感到不妙,立刻赶回他离开她的地方,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白真(这丫头,真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白真想前去校场,但被结界阻拦。
白真(她真是想去赴死吗?)
白真聚集神力轰击结界,这结界挡不住他,但要打破需要时间,希望可以赶上时间。
白子画看着花千骨脸上的伤疤,不禁想到她对谁动了情?是那青衣男子?还是东方彧卿?还是杀阡陌?还是自己?究竟是谁?
东方彧卿再顾不得自身安危,小心翼翼的扶起花千骨,像捧着一件千疮百孔,不断被摔碎又拼贴起来的瓷器。他已经无力再去愤怒了,他只是心疼,只是怜惜。他和他们此生拼了命去呵护去守护的东西,却就这样一次次被别人摔个粉碎,扔在泥里。
东方彧卿骨头!没事的,没事的……
摩严手中凝结巨大光晕,用尽全力向他们俩打了过来,分明是半点活路都不肯给她留。
速度太快,斗阑干一反应过来立马飞身过去,仓促迎上,却被光波震开老远,刹那间摩严再次出手,惊天动地一击眨眼间已到东方彧卿和花千骨二人面前。幽若、轻水等人都吓得惊呼大叫。
白子画师兄!
白子画怒吼,他背着他对小骨做了那么多事,就是当着他面也不肯放过么?想要动手阻拦,却发现依旧被控制住,虽勉强能行动,却隐隐带了一种阻塞感,只是慢了半步,那几乎可以移山倒海的力量已到了花千骨面前。知她被自己刺成重伤,生意全无,怕是有神之身也再难逃脱。粉身碎骨之下,妖力四溢,一不小心就是魂飞魄散,
白子画(师兄竟是从一开始就打算借自己的手来杀她么?)
花千骨疲倦的看着这一切,又痛又累,早已心力交瘁。
花千骨(死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仙界既已下口谕释放蛮荒众人就不会再反悔,杀阡陌已死,为了三界平衡,仙界不想再有战火死伤,妖魔其后应该也会安然无恙。如今唯一有危险的是南无月和东方彧卿,她慢慢闭上眼,打算至少在临死前耗尽所有能使用的妖神之力,将他们两人安全送离。妖神之力既然可以让不归砚拥有空间转移的能力,那么她应该也可以。
东方彧卿见她慢慢闭上眼睛,摩严那一击分明已无可回避的到了身后,却奇迹般的慢了下来,周围的空气犹如水波一样的荡漾颤抖,时间的河流仿佛遇到了冰封,只能迟缓的向前推进。他的身体和南无月的身体发出诡异耀眼的彩光,双手开始变得透明,逐渐消失不见。东方彧卿大惊失色,没想到她绝望心碎之下,竟然一意求死。
东方彧卿骨头!不要这样!
他悲怆大吼,伸手直往花千骨眉心点去。花千骨双目一睁,周围顿时恢复如常。摩严一击已到身后,再躲不过去。
花千骨东方!
花千骨瞪大眼睛惊恐的望着他。东方彧卿用尽全力将她抱在怀里,周身布满结界,同时飞快的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东方彧卿骨头,不要看!
一声巨大的爆破轰鸣声,仿佛整个天都塌了下来。花千骨被东方彧卿捂住眼,只看到一片黑暗,然后就是一片血红。
东方彧卿不要看……
东方彧卿的余音在空中回荡不息,伴随着花千骨断人心肠的凄厉哭喊。
世界瞬间安静了,花千骨身体瑟瑟颤抖着始终不敢睁开眼,白光尽散,她只听到周围的一片惊恐尖叫声。
已经碎过的心还会再碎一次么?
花千骨瘫倒在地,那个刚刚用温暖环抱着他的人不知道去了哪,凉风吹来,她突然觉得好冷。一片桃花飘落拂过她的鼻尖,痒痒的,她想笑,可是笑不出来,想哭,可是没有泪水……能够想见东方彧卿死状之残忍,他连到最后一刻都还不忘捂住她的眼,不忘对她说——
东方彧卿不要看……
那是他能做到的对她最后的呵护和温柔。
她僵硬在那里,把眼闭得紧紧的。不看,不看,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如果视线里没有了东方,她宁愿瞎了眼睛也不要再看。
所有人都呆住了,连摩严都呆住了,他没想到东方彧卿一介凡人之躯,可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更没想到他宁肯自己不得全尸也不要花千骨伤到一分一毫。
白子画垂下眼眸,心头一片冰凉。
白子画(那个男子,竟可以为小骨做到那样么?)
想起东方彧卿临死前哀求的望着自己的眼神,温暖如煦日却又高洁如清莲,或许,那是一向无所不能的他凭生唯一一次求人吧。而依然,是为了小骨。他竟然细心温柔到,她心底的每一分痛楚每一分柔软都照顾到了,就连死都不例外。
白子画轻叹一口气,双手结印,慢慢聚拢东方彧卿的四散的肉身和魂魄。将周围的血迹一点点小心抹去……东方彧卿银色仿如虚幻的身影再次凝结成形。
东方彧卿骨头……
他轻唤,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面颊,却碎做晶莹的无数片,然后又拼合在一起。花千骨不肯相信的摇着头,依旧死死的紧闭双眼。
东方彧卿骨头……可以看了,看着我……
再不看,就没有时间了。花千骨这才慢慢张开满是血丝的眼,直直的盯着他,眨也不敢眨,仿佛只要再一闭上,东方就再也不见了。
花千骨(不是幻觉,不是幻觉……)
她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
东方彧卿骨头,不要死,听我的话,不要死。就算这世上没人爱你,你也要好好爱自己……等着我,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再回来的,不要怕,相信我……
看着东方彧卿声音越来越小,再维持不了形态,开始在风中飘散。此刻的她,疯狂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又像在攫取些什么,绝望的哭喊着,无助的像一个孩子。
东方彧卿一直想看骨头长大后是什么模样,可惜我再也等不到了……
东方彧卿温柔一笑,犹如清风拂过草原,然后慢慢消失得无影无踪。
花千骨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不要抛下我!东方——
花千骨无力的蜷缩在一团哭喊着,只是东方彧卿再也听不到了。
摩严双拳紧握,语调不忿中又隐含轻蔑。
摩严明明阳寿已尽,却非要逆天而行,弄得自己不人不鬼。这妖孽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
竹染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将已在自己怀中哭到沙哑的南无月抱得更紧。经历碧儿、杀阡陌还有东方彧卿,他似乎是迷惘了,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花千骨猛的一转头,不可置信的望着摩严。
花千骨(阳寿已尽?怎么可能?)
却只听白子画缓言道:
白子画东方彧卿向来世借了五年寿,来换取今生多陪你一年。下场……是不得好死。
花千骨脑子嗡的一下,再次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