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二

祈辰本以为父亲只是生气他把自己弄得这般地不堪模样，直到面前那扇大门被他向来尊敬到骨子里的父亲重重关上，振聋发聩的巨响狠狠嘲笑着他的自我安慰，祈毅，只是不想看见他而已。

        哪怕体能素质远远优于同龄人，但面对一群手持棍棒小刀的成年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伤。 

        对于一个尚且出院不久的人来说，心里纵使再不畏惧，身体也早就不堪承受如此的折腾了，甚至到最后，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了……

        其实他还刚才没来得及告诉父亲，他差点，就回不到这个家了的。

        “喂，你们干嘛呢！”迷迷糊糊之间，祈辰听见远处有声音传过来，像是对着他们这边喊的，一分神祈辰就被撂倒在地上，后背本就没什么肉，倒地的一瞬间骨头被砸的生疼，竟像是断了一般。

         “小爷说话你们听不见是吧，喂，是110吗？”

        为首的那个人这才转过头来，提了铁质的棍子，指着他的鼻梁恶狠狠地说：“你**的居然敢报警！”

        就这样赤裸裸的威胁，要是换了旁人不知该吓成什么样，偏偏他一点不为之所动，稍一会警车声还真响起来了，此刻是不信也得信了。

        虚无缥缈的眼神里慌乱一闪而过，但还是不免被他捕捉到了，玩味般地笑着说：“还不滚？”

        尽管努力克制自己的不知所措，身边人的慌乱却是显露无疑，侧身对祈辰着祈辰：“小子，这次算你走运，给我等着……”

        祈辰尝试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身体根本使不上劲，那人赶忙上前扶起了他，几乎是同时，都是满眼的惊诧，转而异口同声地说：“怎么是你？”

        俩人默契般地会心一笑，原来，这位”见义勇为”的人就是他班上最铁的哥们曾宇，祈辰在学校是个开朗活泼的性子，不管男生女生，他总是跟谁都能聊上几句，但纵使人缘再好朋友再多，真正能交心的朋友也就他一个。

        祈辰下意识地松开曾宇的搀扶，觉察到自己的失礼，缓解尴尬般抬手拍了拍曾宇的肩膀，打趣道：“这警车来得真够慢的呀！”

        曾宇也顺着台阶下，举起手机给祈辰看，“这不是有我吗，刚打电话叫他们回去了”，手机上面明晃晃的录音机界面。

        说来也碰巧，那段警车录音还是上次和祈辰开玩笑录的，今天倒可以说是救他一命。

        “你小子，又刚从网吧出来吧，小心下次家长会我告诉曾叔叔！”

        “喂，你有没有良心，帮了你还反咬一口！”

        祈辰会心一笑，复而双手平举作揖道：“多谢曾大少爷救命之恩，祈某没齿难忘！”这一作揖不注意牵动肩膀上的伤处，顿时疼得全身一颤。

        “得了吧你”祈辰半天没抬起身子，曾宇自然也没有看见他的痛楚。

        缓缓地小口调整呼吸，压下周身的不适，待到再适应过来之后，满头的汗珠像是刚从桑拿房出来一般，双颊也泛着方才自己硬憋出来的粉红。

        “走吧，去医院处理一下”，曾宇知道这人又在硬撑，不再说什么，拉着人就要去医院。

      祈辰半晌没有移动分毫，无奈地笑着解释：“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去医院舒舒服服地躺着？”他无力地扬了扬嘴角，苦涩地笑容很是骇人。

       “不是，你打算扛着这一身伤，然后回去等着一顿臭骂是吗？”曾宇知道他家里管得严，但他也知道要是让他这样回去，这家伙肯定又要等着伤口溃烂也不会花时间去处理。

        “放心，这点小伤我回去自己处理就可以了”，祈辰还是拒绝了，迟了这么久，他哪里还敢再耽搁。

        “你……”曾宇知道自己拦不住他，别看他平常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旦对什么事情说定了，旁人再怎么劝也无动于衷，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外人。

        想着想着，身体倏尔朝旁边倒去，祈辰这才醒过神来，方才竟是差点睡了过去，他真是可笑，受罚也能睡着的？

        转了转快要抽筋的手腕，撩开左手袖子，纤细的手臂上横亘着一道鲜红的愣子，微微闭上双眼，抬手使劲掐了一把，痛感几乎是一瞬间遍布全身，连带着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

        祈朝下班回家的时候，祈辰还是跪着的，谁也说不清到底是没有人为他开门，还是没有人记得他还跪着。

        “小辰，你跪在这里干什么？”祈朝一踏进院子就看见了跪在大门外的弟弟，赶忙着上前询问。

        “哥回来了啊！我……”说什么呢？他做错事了吗？错了什么呢？是运气不好被人盯上打了一顿？还是他没有因为这个没有按时回家？亦或是他让父亲心烦了？

        他不知道怎样开口才是一个能让人满意的答案，索性垂着头不再言语。

         “是……爸，罚的？”看着祈辰全身都在小幅度的颤抖，心里也黯然明了几分。

        犹豫了好一会，祈辰才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却始终没有抬起头看一眼祈朝。

        “跪了多久了？膝盖怎么样？”如若是父亲罚下，便是他也没有资格去擅自拦了的，心疼地看着刻意压制情绪的弟弟，关切地问着。

        “没有很久”祈辰边说边摇了摇头，明明是同往常别无二致地宽慰着哥哥，鼻间却涌上来一股不知名的苦涩。

        或许只有在哥哥这里，他才能卸下些防备，心中也仿若自然而然地生了一股委屈的情绪，几个小时前强制沉下的难过在这一刻肆无忌惮地释放着。

        祈朝蹲下身子，揉了揉祈辰乱糟糟的头发，轻声说：“冤枉你了？”

        高高筑起的心理防线霎时间就彻底崩溃，牵动着脆弱的泪腺，化成豆大的泪珠，一股脑地往外迸发。

        他还是委屈了，明明可以接受父亲冷如寒冰的眼神，可以接受毫无缘由的责骂，可以佯装自己什么也不在意，为什么就是独独受不了旁人的一句关心。

        如同人人都厌恶的过街老鼠，听惯了那些不堪入耳的侮辱话语，甚至可以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没什么，却偏偏因为别人一丝不辨真假的温暖而潸然泪下。

        那一缕缕微不可见的温存总在提醒他，他也是会痛会委屈的，他也是需要温暖的啊！

        谁能一开始就适应黑暗，无非是永远等不到阳光而已；谁能永远无坚不摧，只是身陷囹圄退无可退罢了。

        “我去跟爸说”，一时间，祈朝竟再找不出话来安慰眼前始终垂头抽泣的弟弟，缓缓起身，按下四位数密码就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