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沙发里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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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一同回到公馆，临进门前虞渊在马路边站了会儿，公馆对面是一排低矮的商铺，而商铺后面不远处有一座荒废待转让的酒厂。按照今晚子弹的弹道轨迹来看，应该是从高处射击。他示意张诚：“你去酒厂里看看。”

　　张诚领命带着几个人走了，虞渊则掉头进了公馆，电线已经通知工人加急修好，他拧开客厅的灯，虞哼哼缩在角落的盒子里探头探脑。虞渊走过去摸了把它的脑袋，这个位置刚好对着窗户，他起身走到窗边，玻璃的左下方有一个子弹射穿的窟窿，从窗户望出去，鳞次栉比的商铺之后，矗着一栋黑黝黝的废弃工厂。他回到沙发前，蹲下身在坐垫上摸索一番，找到一处手指大的洞孔，周围的棉絮被子弹烧的漆黑，他用随身的匕首剜出那颗弹头。

　　9°锥形重弹头结构，适用于斯普林菲尔德M1903式步枪。不是常见枪支，想查的话应该不难。

　　张诚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带着人回来复命了。

　　“那座酒厂已经废弃有一段时间了，前两天刚转让出去，说是下个月开工重新修缮，因为厂子都搬空了，酒厂的原老板也就没花钱请人看守。铁门倒是上了锁，不过我们去的时候，锁已经被砸坏了。我们进去搜查了一遍，什么都没有。”

　　跟他猜的八九不离十，虞渊把手里的弹头丢给他，“上个月查办的那批枪支弹药，最后都运去哪了？”

　　张诚接过弹头一看，立马明白了虞渊的意思，“运到租界去了，渼军新换了一批枪支。”

　　“这枪能流到市场上吗？”

　　“怎么可能？这是军用枪支，渼军自己都不够用，民间市场怎么可能有货源！”

　　“是么？”看来有必要去拜访一下租界的老大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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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眠，隔天一早江池年起床时感到头晕目眩，脑袋疼的要炸开了，喉咙干涩，说话都吃力。

　　云旖见她醒了，便去叫江夫人，江夫人和江浪一块上来的，江浪心里攒着火，一晚上过去脸色还是很臭。

　　江夫人到底心疼女儿，轻声细语地哄道：“昨晚的事阿浪都跟我们说了，人没事就好。”

　　江浪插话：“你以后还是少跟虞渊来往，免得引火烧身，就因为他遍地仇家，才害得你差点丢了小命！”

　　江池年却不认同江浪的说法，“可昨晚要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没命了，怎么说少帅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不是从小教导我要知恩图报吗？”

　　江浪愤愤然戳了戳她的额头，“你是不是糊涂了？要不是虞渊你怎么可能遇到枪击，他就是罪魁祸首，万恶之源！总之你以后离他远点，虞家那高枝，我们可攀不起，也没命攀。”

　　越说越离谱，江池年抱着被子，试图还嘴：“开枪的人又不是他，你就是迁怒无辜！”

　　江浪气结，“江池年你——”

　　“都给我少说两句！”江夫人劝住江浪，又嗔怪江池年，“你也少说两句，你哥也是为你好，虞家里外盘根纠错的关系远比你想的要复杂的多。不过江浪你也真是，你妹妹刚醒你别跟她置气，况且隔墙有耳，你在背后嚼督军府的舌根，万一传出去，我们江家还做不做生意了？”

　　二人被江夫人一训，齐齐噤声，江池年头还疼着，咳了几声，只觉浑身乏力，缩进被窝里。

　　江夫人意识到不对，看她脸色绯红，声音也不似平时清脆，忙用手去探她的额头，烫的吓人。

　　“快去请吴大夫来！”

　　……

　　江池年病了，昨晚淋了雨，风寒侵体，发热咳嗽。不是什么大病，吴大夫给她抓了几服药，叮嘱每日按时煎服。

江浪看她精神萎靡，整个人蔫头耷脑的，不禁后悔自己刚才心直口快，语气缓了缓，道：“哥不是那个意思，我太担心你了。娘也是，听见昨晚的事差点没吓昏过去。这件事就算和虞渊没有关系，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匹夫无罪，可因为他你平白担此祸殃，我能不记恨他吗？”

　　江池年脑子晕沉沉的，将被子扯到眼睛下面，闷声闷气道：“昨晚出事的时候，是虞渊帮我挡了子弹，现在你却要我与他不相往来，这种卸磨杀驴的事我做不出来，至少让我跟他道声谢。”

　　江浪拗不过她，只好妥协：“好好好，等你病养好了，我带你去督军府登门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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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渊今日一早带着张诚和几个兵，去了一趟渼租界。洋人的地方就是讲究，石砌虹楼，万顷琉璃，好不气派。守卫不敢拦虞渊的车，几人越过大使馆，直接去了驻军地会见渼军最高长官——史密斯上校。

　　与其说是会见，不如说是兴师问罪。得知虞渊造访时，史密斯刚吃完早餐准备去军营，部下火急火燎冲进来禀报，说少帅一行人已到门口了。虞渊不常来租界，每回来都没好事。

　　不请自来，必然来者不善，史密斯头疼不已，但还是迎了出去。

　　双方在客厅落座。

　　虞渊没闲心跟他周旋，开腔前先亮出了那枚弹头，“史密斯上校应该很眼熟吧。”

　　史密斯接过弹头看了眼，操着一口生疏的中文道：“这子弹少帅是在哪里拿来的？”

　　虞渊手里捏着他适才递来的雪茄把玩，“昨晚在我的公馆发生了一起枪击案，这颗子弹遗留在了现场，这让我想到上个月那批运往渼租界的军资，其中好像就有这种型号的弹头。莫不是史密斯上校治军不严，才军方的子弹流了出去？”

　　史密斯当即否认：“不可能！渼军的物资绝不可能私下贩售。”

　　虞渊嘴边噙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懂了，那想必是上校看我不顺眼，想斩草除根，昨晚才派了人前去杀我。”

　　史密斯闻言，脸色大变，暗杀督军署少帅等于明着打国人的脸，等于在租地领土上公然宣战，他区区驻军长官，这雷可背不动，“少帅一定是误会了，你我两军一向交好，我怎么可能派人去杀你呢？”

　　二人的视线交汇，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眼看气氛愈发凝重，虞渊突然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我昨天差点没命，来找史密斯上校讨个说法，不过分吧？”

　　史密斯点头称是：“少帅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彻查清楚，保证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各让一步，见好就收，虞渊起身，“那就静候佳音，叨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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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租界，张诚开车送虞渊去军营。

　　“少帅？史密斯真的会去查吗？”那些渼国大兵向来说一套做一套。

　　虞渊正闭目养神，听他发问，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会。”

　　“那不就白去吗？”

　　“敲山震虎，子弹从洋人的军队流出去，渼军内部一定知道是怎么回事，敲一敲史密斯这座山，震一震那只想咬人的虎。就算史密斯不给我答复，他也一定会去解决此事，哪里还需要我亲自出手。在这北地十三省，只要虞家一天不倒，就由不得他洋人造次。”虞渊睁开眼，将手里的雪茄折成两段，“老祖宗教得好，所谓兵不血刃，借刀杀人。”

　　张诚心里不甘，“可您就这么放过他了？”

　　虞渊反问：“你说……世上有多少人记恨我？”

　　张诚不假思索答道：“数不清，太多了，您的身份太招人眼红招人妒忌招人记恨。”

　　虞渊又问：“但真正敢抛开一切顾虑对我下手的屈指可数，我筛来筛去都是眼皮子底下的人。昨晚伏击我的人，史密斯近日内定会约见他，把虞泽盯紧点。”

　　“是！”

　　“昨晚的子弹不是冲我来的，是冲江池年去的，虞泽胆敢伤她分毫，就别怪我不给薛泠活路。”

　　虞渊虽狠，但这些年不论虞泽如何挑衅，他都始终没有对薛泠动手，虞泽以为他仁慈，顾念亲情，这才得寸进尺，愈发猖獗，后来督军看不过眼，一怒之下把他送去千里外磋磨性子。如今人刚回来，就上赶着找死，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

　　说起江池年，张诚想起今早从江浪那儿得来的消息：“少帅，您今早让我致电江家，询问江小姐的情况时，江大少爷好像说江小姐病了，估摸昨日淋了雨，这会儿床都下不了。”张诚试探性地问了一嘴，“要不咱顺道去问候一下？”

　　一听江池年病了，虞渊的心都揪成一团，但她好容易捱过惊心动魄的一晚，转头又病倒了，估计心里记恨，不会愿意见他。况且身边还有一个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的江浪，少说十天半个月，这江家是万万去不得的。

　　“不去，回军营。”虞渊打消了念头，好在是风寒小病，养两天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