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少时读时只觉得很有道理，现在看来有道理的事儿大都难以做到。

周沨在高中时代也算是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学习好，家世好，品学兼优。似乎每一个这样的人旁边都少不了一个反面人物衬托着而往往这个反面教材还与他有着一段纠葛。

春日的暖阳照的人舒服。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泽川感觉肩上传来异样，半眯着看过去不出意外是周沨，“那个，上课了。一会儿老巫婆进来了又该数落你了。”这个老巫婆就是他们的班主任教物理的，上课总是阴阳怪气。泽川抬手挡了挡光拧着的眉毛慢慢舒展开拿出书随意的翻了一页开始漫无目的的向窗外看去，阳光撒在她的脸上不好的心情也一扫而空。周沨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全然不知已经盯着他俩看的语文老师。班里同学起了哄周沨才注意到那炽热的目光和上扬的嘴角，尴尬的咳了咳偏过了头。

“这时间过得就是快啊，刚带你们的时候还是一个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儿，现在一个个落落大方，凤仪俊美的，我也老喽！”语文老师感慨道，不过四十岁就已经感慨了“反正开学第一天，你们也听不进去课，我就来讲一讲我和我老婆的事儿吧。”语文老师脸上写满了自豪和幸福。泽川看到了打趣到“老师，要不把咱们班的这堵墙给拆了吧，你这天天跟美术老师搁着堵墙多难受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啧啧啧，可怜呦。”笑声此起彼伏。“行了啊 你也快了。我和我太太相识的时候啊就是在高中的时候，那会儿年轻气盛，目中无人啊，几个兄弟聚在一起聊一些有的没得。我那时候跟你们美术老师就是同桌，每次考试呀，我都在她前面，这是我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我就特别想知道这是为什么考试的时候呢我呀故意考低了那么几分，选座位的时候我也顺其自然的做到了旁边。那会儿她画的画儿就跟画在我心上似的，我很想要但是我又不能死皮赖脸的要吧，我也是要面子啊。”有人就起哄了“老师您那时候还挺含蓄的啊，我们可是听美术老师说，现在您都是死缠烂打的要画儿呢。”语文老师憨笑了两声接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了，老夫老妻的。她呢语文啊就一直不是特别好，一道古诗文就头疼，我呢就给她支了个招，你背不下来你就把这个意境给画出来慢慢的往里带，没想到啊，就真的管用了。她背下来之后那个高兴啊，我看着她笑我心里就跟吃了蜜一样，但是，我得装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我就跟他说啊:‘你看我帮你把这文言文什么的都背下来了，你是不是也得给我点报酬啊。’她就把画儿给了我几张。我俩一座就是三年，等高考完我就跟她表白了，异地恋四年我们结了婚”。语文老师刚想说什么就听下课铃儿响了，“下课吧，把握当下啊同学们”。

时间过得真快，就像是流水好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毕业典礼上，周沨向泽川表白了，表白时没有多少的山盟海誓没有许诺下沉重的誓言。缘分啊，妙不可言。“我去，厉害呀周沨，这缘分好啊。我跟你说，你可得好好谢谢月老这是用钢丝给你系的红线。”周沨的兄弟和泽川的小姐妹说。时间是一切的良药，周沨决定在泽川23岁生日时向她求婚。

这一天终于来了，是你期望的那样吗？“唉，这个花摆这儿，好看！”“你懂个毛线，摆在这儿好看！”所有人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生日宴会，周沨手里满是汗心里一遍遍走着流程，幻想着泽川带上戒指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是对么耀眼。一阵轻快悠扬的铃声响起，与这氛围格格不入。手机滑落在地上，周沨的大脑一片空白，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来不及解释便夺门而出，众人看到后心中的不安涌上心头。

周沨在口袋里摸索出要是，却怎么也拿不稳，他压下颤抖的双手，驱车前往事故现场。警车的光闪烁着，哭声，叫喊声，呻吟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空白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踉跄着朝警戒线走去，他想跑可此时双脚早已不听使唤，心中阵阵刺痛牵扯着他的神经。越过警戒线，一旁的交警将他拦住“冷静，我们现在正在施救，你现在去帮不了任何忙反而会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我们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也请你相信我们。”周沨空洞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一些触动，颤抖着问出“她会没事儿的，她一定会没事儿的，对吧！”交警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继续着他的工作。周沨瘫在地上抽泣起来，“泽川，别怕，我在，我一直都在，你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快！快把人送进医院，联系家属！”

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想起铃声，电视上正播报着一次重大的车祸事故，人们不愿相信，按下了接听键。“是泽川的家属吗，赶快到市医院来，病人情况很不好！”

“快，你们去医院。我去找周沨去”。找到周沨的时候泽川已经被推入抢救室，灯牌亮起，周沨双腿发软，麻木感遍布全身，跌坐在一旁，看着手术室的门一动不动，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周沨跪在地上不停的祷告着。灯灭了，周沨心中的期望也散了。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为什么，我错了，我错了，如果当初我懦弱下去，什么都不会发生。泽川，你睁开眼在看我一下好不好，你醒醒啊，别离开我好不好。”等周沨再次醒来的时候泽川已经下葬。

”这个程序是你研发的，周沨你要想清楚了，这期间种种情况你能应对吗？”周沨笑了笑缓缓开口“我唯一应对不了的就是没有她。”随后走向实验室缓缓带上仪器。仪器启动，周沨的意识似陷入流沙一般，逐渐黑暗，缓缓下沉。再次醒来时周沨回到了车祸那一天，与之不同的是这一次没有人再会阻拦他。警笛声，呼救声，围观者的唏嘘声，周沨猛地回神朝着车祸现场的深处跑去。再一次来到医院周沨的再次紧张起来，他怕会会见到她，又怕见不到她。他清楚的意识到这里的一切都是幻境，不过是由心中深处执念所展现出的罢了，如若是泽川醒来他便在这幻境中陪她一辈子，若是失败了他无法想象今后的日子该如何过活。那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似千斤之重压的一个人无法喘息。手术灯再次熄灭，泽川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好消息是人活了，可能不能醒来尚不得知。周沨就那样日复一日的陪着泽川，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那些藏在心底无人知晓的秘密。

时间过得飞快现实世界亦是如此。

“泽川，又到你生日了，你睁开眼看看，看看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你还喜欢吗？”周沨拉着泽川的手贴上脸颊。周沨一个人又絮叨的说着，眼神望向窗外”你看这夜空，星光闪动，多美啊。“周沨再也忍不住，眼泪滴在病床上晕染开一片。银装素裹，天地间只余一抹白色。周沨生日这天下了好大一场雪。“泽川我今天生日，我给你带来了个好玩意儿，雪滴花。你肯定会喜欢的，一朵一朵的跟铃兰花似的，微微下垂。无论是在半阴处还是向阳处都可以生长。泽川我希望你能和这雪滴花一样。我希望你能快点醒来。”又是一年春暖花开，万物复苏。

周沨在家接到医院来的电话，匆匆赶来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积压的情绪好似找到出口一般一拥而上。没过几日泽川出院，两人的婚事也渐渐提上日程。泽川今年的生日上原本处于暂停的时间开始运转，订婚仪式与生日派对成功举行。仪器却在这时突发故障，警报声不绝于耳，实验室中的人们紧锣密鼓的修复着程序中的漏洞试图让一切回到正轨上，好在暂时成功了。

时间过得飞快忽地就来到了婚礼这一日，周沨在进入幻境中的两年以来渐渐模糊了中间的距离。婚礼一步一步的顺利进行着，可周沨只觉耳边传来一阵阵警报声，嘀嘀嘀……滴……滴滴……一下下刺痛着他的耳膜。可眼前的场景是他将一切都抛掷脑后，面前站着的是他的日思夜想，盼了好久才盼到的人，这一切都按照原本生活轨迹进行着，这不正是他心心念念的生活吗？仪器不停的发出警报，红的闪烁着，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程序必须终止再这样下去，周沨一辈子都得被困在里面，是噩梦还是美梦可就说不准了。”

他执意要困在里面，我们也没办法啊，如果强行结束的话，或许可以刺激着他被迫醒来，可醒来之后......

他们心知肚明如果让周沨强行脱离程序，到最后不死也得蜕层皮，可要是任由着他在本就崩溃的程序中继续下去那就是必死无疑。突然一个想法在众人的心里萌发出来。“如果我们把泽川程序化，植入到里面，由人为的操控，变相的劝阻，会不会好很多。只要我们守住这个秘密周沨就会认为是泽川想让他好好生活。"

婚礼进行到最后一步，在两人即将交换戒指的时候，泽川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手中戒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又回到车祸那天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喧闹声。

周沨环顾四周那种恐惧无力的感觉再次从心底蔓延至周身。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将周沨从泥泞的沼泽中拉起，“周沨，是我“顺着声音周沨缓缓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泽川正笑着看着她，与记忆中的笑不同。一瞬间周沨觉着自己好像回到了现实，一个活生生的泽川站在了他面前冲着他笑。周沨如鲠在喉，嘴唇止不住地颤抖。泽川迈着步子朝着周沨缓缓走去，四目相对就这样看着，念着，想着。”周沨 ，好久不见。“泽川的声音拉回了周沨飘散的思绪。“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向前看的。”泽川脸上的笑意始终没有消减。”可是向前看没有你啊，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泽川我真的做不到。我宁愿一辈子都活在回忆中，我真的，真的不能没有你。"周沨的声音颤抖着，眼眶发红。泽川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泽川眉头微蹙沉默了好久。

周围的场景发生了变化，繁星如坠，明月当空，微风拂过，沙沙作响。“周沨我记得你还欠我一个生日愿望，对吗？”泽川望着月亮，月光洒下好似为她披上了一层纱那样的模糊，不真切。周沨点头轻嗯了声。泽川回过身，看着周沨“那我许的愿你也会完成，是吗？”周沨点了点头无声的回应着。“我希望你能和这回忆和解，能和你自己和解，和我和解，我记忆中的周沨不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只知道回避现实，只知道躲在回忆里当个临阵脱逃的废物。周沨我爱你，比起这摸不着看不见的感情，我更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好好生活，就像你送我的雪滴花一样，无论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都能迸发出活着的念头。周沨就把这当成一个梦，梦醒后就忘记吧。”话毕泽川的身影化作星光与月色融为一体。周沨瘫坐在地上，落在草地上的泪砸出阵阵涟漪，整个空间开始发生变化，缩成一个黑点。实验室里警报声终于停止了，监视器上的一切都归于零。周沨坐起身看着周围的一切，抬手摸了摸还挂在脸上的泪。

日子过得飞快，周沨也回到了从前的样子，积极，乐观。似乎过去数年连带泽川都只是一场梦，梦醒了一切又回到最初的轨迹上一样。

泽川的墓碑前始终有一位不速之客每年她的生日都会带来一束向日葵，”泽川你的生日愿望我只能完成一半了，好好生活容易，忘了你真的太难了，你不是说让我像雪滴花一样吗，我可是升级了呢，你看这个向日葵，无论前方是狂暴的风雨，还是无尽的长夜，我会一直走下去好好生活连带着你的那一份。“

等到你音信全无，我就用爱你的心去爱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