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
便害相思。
那日，庄学究讲完课，布置了题目，便让学生散去了，独独留下了明兰。
庄学究抚了抚胡子，看着六姑娘慢吞吞地起身儿，踩着小步子，十分不情愿又不能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咳了一声，示意她快一点儿。
齐衡看到此景，便也磨磨蹭蹭地收拾书籍笔墨，心却一直在六姑娘那里挂着。
还没等明兰站稳，庄学究就不客气地问道:"六姑娘，昨日罚你的《盐铁论》可否抄完了？抄完了拿来让老夫过过眼。"
明兰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地拿出两张薄薄的纸，小声又心虚地说道:"学究，学生昨日家务之事忙碌，只抄了这一些……"
庄学究瞪了她一眼，接过那两张纸，瞟了瞟上面不成气候的字，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哎呦，你这手字啊！"
明兰低头，小声地说:"学生惭愧。"
庄学究却是不肯放过她，抖搂这那两张纸说道:"永字写好了其他什么字都能写好，此乃王右军留下来的法门。"又看两眼纸上字，仍觉不堪入目，便撂下纸，对明兰说:"哎，你去写个永字来，若永字写好了，今日就不罚你抄书了。"
明兰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那，那学生还是抄书吧……这写字并非一日之功，也需要些天赋。学生练了多日，还是未曾有长进。学生觉得，兴许多抄抄字，能好一些呢，您说是吧？"说完，明兰谄媚地向庄学究露出个难看的笑脸儿。
庄学究抬眼看了明兰一眼，吹着胡子重重地"哼"了一声，"那三日内将这《盐铁论》抄完，多一天都不行。"
明兰连忙卖乖，道:"学究，这《盐铁论》许多字，您这是冤我呢！要么，我给您做一碗莼菜鲈鱼羹，而且这当季的笋下来了，我再给您做一道三鲜焖笋，多换一日宽限可好？"
庄学究听到两道菜名，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这盛家六姑娘的手艺可是一绝，也怪自己好那一口。
他一板脸，又是"哼"了一声道:"四日，不可再多。"然后又压着声音说:"两碗，两碗笋。"
明兰连忙点头，露出甜甜的笑:"没问题。"然后福了福身，愉快地回座位收拾纸笔了。
小公也目睹了整个过程，向庄学究行完礼便离开。
却是忍俊不禁，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
六妹妹这般可爱，他打心眼里喜欢得紧呢。
再说这明兰，虽说来到这里后没怎么亲自下过厨，可是以前却是不少研究怎么做好吃的，在家里那是第一掌勺人啊。可能她和六姑娘，也就这点像了吧。
哦对了，还有一手烂字，也是像得很。
冬日的阳光不暖和，却很明亮，天气却已经是实实在在地冷了下来。
明兰和小桃踩着刚积起来的薄雪一路走着小跑着往回赶。
"小姐，平日里学究罚你抄书，您可都是闷闷不乐的，怎的今天却没看出您不开心呢？"小桃问道。
"那不是，以前想不开，总觉得老师责罚是件丢人的事。如今却想开了，我这字确实叫人没眼看，还不如趁着机会好好练字。况且，看书写字可比针线活儿有意思多了，也有用多了。如此一想，也叫人难过不起来嘛。"明兰有点喘气儿，大约是缺乏锻炼。
小桃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不想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六妹妹！"
是齐衡。这位爷又来堵明兰了。明兰连忙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心脏砰砰地跳着，也不知是跑路跑的，还是被齐衡这声六妹妹臊的。
明兰小口地喘着气儿，脸颊因为跑路而罩上了一层薄红。
行了个礼，明兰才道:"小公爷。"
齐衡看见明兰脸颊通红，小口娇喘，只觉心神荡漾，险些失了神。
"六妹妹，你家两个姐姐都喊我作元若哥哥，怎么偏你这么客气呀？"齐衡眼睛里带着一丝他未曾察觉到的压迫感，明兰却将头低得更狠了。
下一刻，他便又有点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吞了吞口水，道:"六妹妹，方才还未曾同你讲几句话便有人来了，我……"
齐衡想说，我想再和你多说几句话，多看看你。
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只好连忙转头，示意不为将一个圆盒子拿来。
他端着那盒子，说:"原想着刚才就让不为取来送给六妹妹了，却没来得及。"然后他伸手将那盒子递到明兰面前，"这是扬州的菱角，这一批是冻在冰窖里的，虽说是夏日特产，可冬日吃也尝个新鲜。给。"
明兰犹犹豫豫得没接，于是齐衡便递给了小桃。
小桃瞥了一眼自家小姐，看不出愿不愿意，于是便也有些犹犹豫豫地接过盒子。
齐衡这才舒畅。低头看着明兰，有些揶揄地说:"今日下课，六妹妹为何被学究留下？"
明兰还没来得及说话，小桃却已经将她卖了，"还不是要罚我家姑娘抄书嘛！"那齐衡一听，睁着大眼睛道:"又要抄书啦？"
明兰真想踹这个傻乎乎的小桃一脚，哪有这么坑自己家的小姐的。
齐衡也是，明明就知道明兰被罚抄，还要来酸她一下。明兰怀疑齐衡是否真的在追女孩，不怕被列入黑名单吗？那个"又"字用得可真是甚妙啊。
"那，"齐衡回身从不为拎着的箱子里拿出来两个长方的盒子，一把塞给明兰，"那这个送给六妹妹。"
也许是怕明兰拒绝，送了东西齐衡就马上带着不为走掉了。
明兰知道那小公爷送的是两只上好的狼毫笔，便叫小桃赶忙收好，急匆匆地走掉。
却也没防住，被五姑娘如兰瞧见了。如兰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心想，凭什么元若哥哥送给这六妹妹，她哪里有那么好？
……
明兰和小桃找了个人少的园子坐下来，小桃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小公爷送的那盒菱角来吃。
"哎，小姐，你别说，这菱角还真是有家乡的味道呢。又粉又脆又甜的。"小桃咔嚓咔嚓地剥着菱角边吃边说，看得明兰也有些馋，便让小桃给自己剥了一个来吃。 一尝，果真如小桃所说，好吃极了。
明兰有些感动，无论怎样，齐衡真的是把这六姑娘放在心尖尖上，去宠着、喜欢着的。她家乡是扬州的，他便想了法子弄来扬州的特产送给她。这份心意，明兰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
转而，明兰却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顿觉口中的甜也变得苦涩。
小公爷，你这样好的一个人，又如何叫人不喜欢？不想亲近？
偏偏……哎！
……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碰到了如兰墨兰。
那如兰径直走到明兰那里打开她的箱子，拿出小公爷送的毛笔出来，耀武扬威地向墨兰挥了挥，道:"四姐姐，你可瞧好了，这可是小公爷送给我们家六妹妹的呢。"
气的墨兰直扯着手中的帕子。
明兰赶忙拿着另一只毛笔递给墨兰，然后说:"那，那小公爷是觉得我字写的不好怪丢人的，也许是笔不好，这才可怜我送我两只笔。若是四姐姐五姐姐喜欢，便拿去吧，我的字，实在是不配这么好的笔。"
说罢，便急忙告辞。
小桃有些心疼那两支笔，小脸儿一塌，说道:"小姐，那可是小公爷送给你的，四姑娘和五姑娘怎么能这么做呢？"
明兰扭头看着小桃难看的小脸，忍俊不禁道:"你家姑娘我还没不乐意呢，你倒先发起牢骚来了。"然后道:"笔不笔的都是身外之物，他……"她顿了顿，"他有这份心，我便知足了。"
她很是知足了。
如何不知足？
无论如何，就算此生无法和他相守，能受到他这一场喜爱和用心对待，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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