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下的青春》中篇 夕阳

6.

确立关系后，兰溪和安浩几乎是形影不离。

我和她一起上学放学的次数也不断减少。

放学的铃声再次响起。

同学们热谈八卦游戏的声音在身边徘徊，搅动傍晚的一丝宁静。

望见兰溪推门而出。

在夕阳下，她的影子延伸的好长，长到我难以看清的远方。

估计是去找安浩学长了吧？他们应该又会像往常一般在回家的路上欢快谈笑。

我的脑海闪现出一幅幅画面。它们瞬间胀大，拉成丝线，将我缠绕。我忍着窒息之感，想挣扎出束缚，却是被禁锢的愈发紧实。

终于在门关上的啪咔声中，所有的一切顷刻间支离破碎。

回归现实，我大口喘息。

“真是傻呢。”我自嘲地想，将书包一装，随着人流离开教室。

人群散漫的流动，在校门处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涌向外面的巨大洪流。我出神地行走，不知不觉被人群冲到了年纪主任办公室。

“怎么会到这里？”

正当我疑惑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办公室里面的声音，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兰溪啊，你说你也是学校的优等生，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呢？”

兰溪？她怎么了？

我的右眼皮开始狂跳。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前。借窗户和窗帘之间的小缝，窥探里面。

共三人，兰溪，安浩和朱主任。每个人都板着脸，气氛极度严肃。

“老师，怎么了？”兰溪极力掩饰住内心的紧张，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说。

老师冷笑：“怎么了？还好意思问……自己好好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朱主任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

拍击桌子声音格外响亮，穿进耳中，我的心都跟随着猛的一跳。

兰溪一装到底。面漏疑惑地接过。当然腿上的颤抖已经暴露出她的不安。

她望向手中的纸，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距离不是太远，我勉强还能够看出纸上东西。在看清之后，我同样愣在了原地。

这纸我见过，不就是兰溪写给安浩的表白信吗。

“我记得她已经扔掉了啊，怎么会出现在朱主任的手中？……难道是有人故意做出这种事情？”我内心刹那间波涛汹涌。

兰溪无话可说，毕竟名字就摆在上面。

安浩站在一旁，面色阴沉，我看不太清楚。

“还有什么解释吗？”朱主任又问。

场面一度寂静。

“没有了？没有的话，收拾收拾东西走人吧……兰溪疑似早恋，回家反省一个星期。”

“一个星期！”兰溪面色剧变“老师，能不能换成别的惩罚，打扫操场什么的都可以。”

兰溪真的急了。隐隐可见她的眼眶上泛起了些许晶莹。

“是啊，老师处罚是不是过重了一些……毕竟又没真发生什么，这仅仅是一封情书。”站在一边的安浩终于有所动作，他连忙帮着辩解。

“安浩，你是学生会长，学校的规矩你应该都懂。”朱主任说：“行了，你也快考试了，这里就不耽误你时间了，快学习去吧。”

“可是……”安浩本想继续，但话未说完，便被朱主任无情打断。

“没有可是，走！”

最后一点希望如泡沫般“砰！”的炸裂，消散无形。

兰溪自知无望，似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几滴豆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滑落。

她哭了？

是的，这么多年和她在一块，一直以为她块永远不会哭泣的石头。这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的泪水。

我的心里突然很痛。

我想，即使是飞蛾扑火应该也是有用的吧，哪怕是燃尽前的光和热，至少也能带来些许温暖。

我是不是要做些什么？

7.

“李佳霖，你说什么？”朱主任从座位上站起，随着我吼道。

我深呼吸，再次把话重复了一遍：“老师，我说那封情书是我写的……之前和兰溪闹矛盾，写这个情书纯粹只是想报复她而已。”

朱主任眼神森冷，扫向我，看的我寒毛倒竖。

他说：“你说的是真的？”

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没必要骗你……当时只是为了玩玩才写了这封信，没想到会被你收走，我可不想因为自己闹出太大的事情。”

朱主任皱眉，将信将疑。他看向兰溪，又问：“那么你怎么不早说，被冤枉了你怎么也不辩解一下。”

我也望向兰溪，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意思。

她把头抬起，泛红的双眸与我相对。

在我的记忆里，那一刻的对视，仿佛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曾几何时，我天真的以为凡事天注定，注定她是月亮，注定我是那毫不起眼的星辰。她自带光环，在黑夜中始终夺目。我只能拼命的发光，以求取别人的注意。可到如今我才发现，月亮也会被乌云遮住，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拥有光彩。而当它失去光芒时，它不会像星辰一样还有别人的帮衬，它只能自己去想办法恢复到原来的光纤，处于黑暗之中，它才是最无助的。

她摇头，示意我不必这么做。

我没有回应，目光更加坚定。

8.

谎言十分拙劣，甚至我都没有想过主任会相信我所编造的故事。

但是可能是因为学校在意的永远只是那些优秀的学生。主任反倒是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我这个挡枪的存在。

9.

太阳落山，几声蛐蛐叫声散尽，万物归于寂静，一轮勾月悄然挂于夜空。

苍茫的夜色中，电动车打着光从远方驶来。

坐在车上，无法看清母亲的脸，不过显然经过和主任的一番谈话，她的心情并不是太好。

一路无话，这样尴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回到家里，才被母亲打破。

她坐到一旁的板凳上，揉动僵直的背部，忽然开口对我说：“赶紧吃饭去吧……吃完回屋学习……”

心中一阵酸楚。我低着头，没敢直视母亲的眼睛。或许是因为内心的一种罪恶，又或许我的潜意识里无法接受那苍老的身影，无法面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我轻声询问：“你难道就不生气吗？”

她说：“没事了，赶紧忙自己的事去吧。”

我停在原地。心中有些失落。

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不是批评或是打骂，而是默不作声。我想，我或许正在期望母亲能够发一下火，甚至骂我一两句，打我一顿。至少......至少这还能证明她的心里有我。但是看着面前的一幕，我苦的不是滋味。

10.

我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掌声恭喜获得本次作文大赛奖项的各位同学。”一男子拿着话筒，站在台前大声说道。

话罢，身下观众席掌声雷动。

我手中握紧颁发的奖状，四下寻找脑海中的身影。

观众席在聚光灯下不断闪烁，忽明忽暗，映射出无数身影，但终究没有我所期待的。

片刻，我随着身边数位同学走下领奖台。

“妈妈，快看我的奖状。”刚一下台，一个男孩便快速扑入了不远处一个妇人的怀抱。

“嗯，文文真棒，走，今天咱们去吃大餐。”妇人亲昵的揉了揉男孩的头，说道。

“哦，妈妈最好了！”男孩发出欢呼的声音。

我猛地顿在原地。

四周的人也都纷纷找到自己的归属，面带笑容，隐匿于黑暗。

“那我呢？”我一个人站着，形影相吊。

四周的人从我身边掠过，我木楞着看向大门，手中的证书被攥成一团。

他们说好今天一定会来给我加油的，可是呢……

“喂，儿子，爸爸今天接了不少单子，实在抽不开身，就不过去了……”

“儿子，妈妈今天工厂加班，实在是没法去给你加油了……放心晚上给你做些好吃的，好好补偿你。”

“补偿吗？可笑……”我趴在桌子上，兀自把玩已经充满褶皱的证书。

脑海中又出现了颁奖后的一幕。

“李佳霖，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我的爸妈，他们还没来。”

“哦……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礼堂也马上就要关门了，他们是不是有事不来了，要不要打电话问一问。”

“不，一定会来的，我相信他们。”

“那好吧，你再等一下……回来关门了不管来没来都要离开，明白了吗？”

傍晚，我走出来狭窄的大门。

想此，我将证书撕的粉碎，随手抛在身后。

碎纸化成飞雪，将我深深埋葬。

11.

“不管就算了，也没要你们管……”没来由的一阵气恼，我随口说道。

“佳霖，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又何苦在意我说了什么。”

“佳霖，你怎么了？”

“没事，不需要你的关心。”

“佳霖，你怎么这么说话……”她说着，话语戛然而止。

“佳霖，妈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今天妈妈上班很累了，还希望你谅解妈妈……你在学校做的那事，妈相信你，你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我没有听进去后面所说的话，只是顺着火气继续吼道：“再也不会原谅你们了！”

场面瞬间陷入平静。

许久，她未答，却是突然起身向我走来一下子抱住了我。

被她抱住，我顿时一呆。回神时只脖子上有几滴水划过。

她哽咽着说：“小霖，是妈对不起你，妈和爸每天上班忽略了你的感受……不过，我们发誓，今后一定会改变，你能原谅我们吗……”

原谅他们吗？这几个词刺入耳中，化为针锥狠狠扎入我的心房。

我只觉内心一番翻汤捣海。下意识，我一把推开了母亲。

就在此刻门被敲响了。

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

推开母亲的手还停滞在半空，我有些后悔，但此时我的心中十分矛盾，无法做出其他的回应。

她被推开，愣了几秒，终究无奈地叹了一声气，擦了擦眼泪，转身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