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阳照常升起，
清晨，「跨区」车站客流还不算拥挤。
今早报纸的头条标题，被特别用 3D 红字加粗，缓缓漂现在面前：
《绿洲网络财团再度发射卫星！第七次抢修互联网...》
寒意浸黄的枯叶让秋老虎轻轻托起，飘落在长椅的另一端，我没有察觉到它是为了拯救我的孤独而坠下的，只是觉得愈发地冷。把大衣捂得更紧了。
说起来，这也是“日冕危机”后的第三个秋天了。
都说鼠年开头难。
2020年，还就正巧是大年三十那天...
一场太阳风暴摧毁了地球的互联网系统。
一夜转瞬间，「传统移动手机」市场再度起死回生，各大电信/网络科技寡头滑向下坡，前仆后继地倒闭。
失业率上升，金融危机，民航失事，无人机失控.. 等等等等...
直到联邦政府规划出应急方案以前，全球经济的损失怕是不可估量。
哎.. 有什么办法呢，人类史总是这般跌宕起伏。
巴士缓缓进站。
我习惯坐在稍靠窗的位子。清晨的暖阳往往会事先捂热座椅，杀杀秋老虎的锐气。
怪温馨的。
2.
穿过第区境的闸口，巴士照常驶入第二区。
正值早高峰，挺热闹的。
街边，嘈杂声穿过玻璃窗，跟巴士广播交融在一起。
百货大楼前人满为患，人潮挥动着手中的「钞票」，排队抢购物资。
听同事说，要等到周末他们会更加疯狂... 我不理解这种经济模式，也搞不懂。
没什么好讲的，一般也只是当成上下班解闷的街景来看，就跟动物园的游览车那样，一层玻璃分割出的两个世界。
总之，这不是我的世界。
3.
我从小就住在第三区，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如果不去评估那儿的卫生条件—— 靠近车站和跳蚤市场，周围也还能算是不错的地段。
再后来上大学，因为上课距离的缘故，我搬到了第三区的另一头，半工半读。
或许是青春期那股叛逆的冲劲儿吧.. 在高中还没毕业那会儿就嚷嚷着要出来独立生活，爸妈可以支持虽然现在真的出社会后看来... 独立生活其实也就那样。
想起来，小时候四处询问租金的情形着实令人哭笑不得—— 贫民窟太乱窑子又多，自然没纳入考虑就直接略过。
大学附近的那帮獐头鼠目的房东吧，又看我青涩，仗着高中生不懂行情，老是想压榨我高额租金。
只不过... 那会儿我虽然有空闲到处去询问报价，可实际情况是真滴没钱，要真诱惑到我，也掏不出分毫。
再问了好几圈，最后终于落得这个「其实就那样」的下场。
一米九高的大身板略显滑稽地挤在几坪不到的公寓隔间，还得找个室友凑合才勉强能应付房东大妈每月准时的谩骂.. 她真的很厉害，不但收租总比我工资结算要准时.. 还从未缺席。
总而言之，居住环境是恶劣了些，但还能凭借着点阿Q精神咬咬牙，一天又照常过去，总比三区深处那帮贱卖尊严挣钱的，要来得“高尚”。
4.
映在百货大楼上的全息广告板板跃入眼帘。
说第一区的公共载具，好像都已经换成磁悬浮的了，还准备在第二区也规划换代。
我不知道真假，非得自己去瞧才明白。
小时候，我有在科幻漫画上见过「磁悬浮」的概念，一直认为那不是为了“实用”而建造的，而是由于一个酷炫、好玩的目的，像漫画书里的游乐园那样，为了追求乐趣而诞生的。
结果，到现在也没见过实物，在印象中还是未来科幻产物样的存在，不大真实。
“啊... 真想去第一区看看啊..”
一边这么想着，
又瞟了眼左臂上的余额..
”噗嗤——”
嘴角一抽，又迅速恢复了严肃—— 这趟「跨区」大巴上有很多同事，还有学生.. 要是不争气地露出糗样，可就太丢人了。
话说回来，
要把我的钱包比作洋葱，怕是再适合不过的—— 每次拨开拉链，眼角都耐不住地泛泪。内心像被塞进一个娇气的小婴儿，不看场合地「哇——」的哭了出来。
5.
但我不是为了「想看看磁悬浮载具」这一点， 才向往着去第一区，到那儿的代价本就高昂，咱又没这么肤浅。
是早在大学时光就嚷嚷着想去的吧，快要步入社会的少年好奇“其他世界”的模样。
但现在，不是闹饥荒嘛。
听说农地的自动化系统到现在还没修复。也没办法.. 2020年之后，农业系统全都实行自动化培育，用互联网进行一体化联系。这样一直到2037年，基层农民就消失了。
三年前又遇到“日冕危机”，农业系统自然就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恢复正常.. 那以后，第三区开始施行粮食配给制度，不允许交易口粮。
给每户的配给分量吧，也就勉强能维生，还饿不死。
我运气算好，在第二区的科技企业工作，每月粮食配给会多给一些。待遇很一般，是阶级身份的问题—— 第三区的居民遭到偏见也很正常。
日子还是得过。
6.
窗外视野逐渐变得拥挤，快到站了。
和刚上车那会儿相比，车内也变得狭隘起来。
学生们戴着迷你随身听，不时翻看课本，应该是快考试了吧。
刚入秋，车厢里充斥着大批乘客身上蒸腾出热气，我呼吸有些困难。几个陌生人消瘦的体温和秋黄气味重叠在我身上，令人有些不快，空气中飘散着的樟脑丸的刺激性气味冲淡了空间里的书香味。
车厢内还是像往常那样安静，背景是老旧引擎行进的顿顿噪声。
环境风云变化幻，可日子还是得过嘛——
人们习惯忙于打理自己的日常琐事，走自己的路，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每个人的人生就像一列火车，永远在不同轨迹上不断前行。硬要说每列火车之间有什么互通的地方，大概是指一致的骨瘦如柴。
7.
巴士总站被游行队伍堵得水泄不通，对面就是市政大厅和商业中心，逼得司机不得不提前把我们放下。
游行队伍大部分都由第二区的年轻人组成，有高举环保主义的，抗议人道毁灭的，呼吁人类和AI婚姻合法的，抵制跨区非法移民的...
失去了“娱乐快餐”打发时间，基层人民倒变得更倾倒向，去看重社会问题—— 历史滚滚而来，漫不经心地碾过不适时代者，又再扬长而去。
他们在瞬息万变的时代里疑惑、迷惘、恐慌，失去了触手可得的资讯，却仍渴望跳出错综复杂的现实，俯着姿态，想要揭开舆论的面纱之下的什么。
没有能够发泄的网络论坛，短视频软件，就用更“原始”的手段宣泄对现状的不满。
我没法理解这群年轻人的行为，他们都不上班的吗？也罢，和上述说的一样，这不是我的世界。
我使劲儿挤出人群，视野一下变得开朗。
要赶不上打卡时间了..
我三步并做二步，
在背景塑胶弹参差不齐的击发声中，小跑起来。
8.
公司的写字楼就伫立在商业中心。
到了单位，我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同事座位上的资料压了过来，挤倒了我的杯子。阶层不同，我也不愿意多说什么，而且或许本来就是桌子太小的缘故吧。
我这样说服自己，打开全息投影，又开始一天的忙碌。
9.
窗外，太阳照常升起，一切都没有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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