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7号收容中心（三）

安娜最近总感觉有人在跟踪她。

　　或许是女人独特的第六感在发作，也可能是自己平时看了太多悬疑小说，变得有些疑神疑鬼。但是她终归还是选择相信自己，于是准备把秘密监视她的坏人们都揪出来。

　　4区花神街的路在远处霓虹的映照下变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材质光滑的凉鞋踩入这片缤纷中，搅碎了光影的画卷。

　　滑嫩的小腿像优雅的白瓷浮雕一般细腻光洁，如水中初生的莲藕，鬼魅一般飘摇在湿润的地砖上，发出嗒嗒的回声，似扣人心声的耳语。

　　女人平缓的身体侧线在纤腰处勾出一条新月一般轻柔的弧度，华丽而宽松的黑色纱衣下摆软软地隐没在腰带处，又在丰满的曲线尽头延展成翻飞的黑色古典长裙，如蝶翼般轻柔的在夜风中飘动。

　　她只身走在寂静无人的街上，渐渐在满街的霓虹中远去。湿润的夜露擦亮了悬浮于低空的“雨滴”，这些街道用全自动监控器约有网球大小，通体光滑透明，将这方黑夜定格成一片宁静画面。

　　但随即有什么东西打破了这宁静。一闪而过的人影贴着路旁的橱窗跟了上去，光滑的球面映射着他腰间晃动的枪套。

　　那些直插夜空的巨大建筑像顶天立地的巨人，夹道注视着步履匆匆的女人。她利落地转过街角，长裙如猫的尾巴在墙角一扫而过。炫丽的霓虹灯光渐渐被甩开，喧嚣的闹市嘈杂也被甩到了脑后。她奔向了一座公园。

　　巨大的雕塑即使在很远的地方也能借着天空闪烁的光柱和广告牌上的炫彩看清。况且夜幕下的女体像也用缠绕在身上的嫩绿色的橄榄枝全息影像把这名青春的少女变成了真正的“春神”，让每个临风城的市民都清晰可见。

　　而从她的罐子中涌流的“泉水”正供应着城市内的四个巨大的“花坛”以及上千个大大小小的城市公园和艺术公园。

　　这些水流在可溶荧光材料的作用下变成奔涌的光河，伴着一路上音乐喷泉广场的歌声，成为了城市的血液，在临风城内交织成密集的水网，展示着人类改造自然的雄伟力量。

　　而此时，在这座绿化公园内，泛着荧光的流水正映出一张双目发直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瞪圆了的眼睛像饥渴的野兽，僵硬绷紧的颧骨和满脸的横肉隐藏不住欲望，暴虐，与邪恶。

　　目光锁定了前方黑幕笼罩的灌木丛角落，那露出来的黑色裙角。公园入口雨滴发出的柔光把男人的影子拉长成尖锐的异形。

　　女人瞪着眼睛焦急地瑟缩着，隐藏不住的心跳在胸膛敲响，露出的眼白在植物的阴影中游移。

　　猥琐的男人放轻了脚步，灌木背后柔嫩的肉体已经触手可及。他突然撕破守望的平静，兴奋地扑了过去。

　　刷拉！男人从灌木丛中挺起臃肿的臀部艰难地爬了起来，手心正攥着一条黑丝长裙，他正欲发泄怒火，却不见头顶上的女人已经张着四肢，蜘蛛狩猎一样从他头顶悄无声息地扑了下来。

　　咔嚓一声，男人的头像拨浪鼓一样软软晃动了几下，随即瘫倒在地。颈椎折断，当场毙命。画着浓妆的齐肩发女人却眉头紧缩，因为她发现来者只是一个误打误撞的色鬼，她失算了。

　　她的位置已经暴露，甚至，可能她从来没有逃出过敌人的监视。她凝视着雨滴映照的公园深处，凝视那些怪物一样的阴影，凝视低矮灌木间的缝隙，凝视交错成一片天顶的树枝，到处都没有人，又像到处都有人，她突然感觉今晚的夜莫名的寒冷。

　　逃！只有逃，换一个位置，逃到那人无法隐蔽的地方，让他们不得不光明正大的与自己见面。安娜一动，仿佛整个公园的影子都追了上来。

　　她现在穿着背心和短裙奔跑，不知道方向，不知道终点，修长的四肢似乎不受自己摆布，有那么一瞬，安娜以为拼凑在自己躯体上的是嶙峋的白骨。

　　身后无人，可她感觉得到，危险越来越近了，不知什么时候，等她一回头，一定会有一个能让她尖叫出来的东西在打量着她的脸。

　　安娜没命的逃，鞋子已经跑丢了。但是那种危险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她甚至能感觉到冰凉的东西靠近她腰间裸露的肌肤。

　　突然，在一辆疾驰的自动驾驶汽车略过后，在交错的光影中，她看见一位头发花白，佝偻着的老人。

　　她的眼角闪烁着兴奋的光，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向马路对面的老人依去。

　　在微笑着的她的背后，四个看不见五官的黑衣人已经靠近她一臂之内，冰凉的钢刀高举在半空中，像极了野兽准备闭合的獠牙。

　　生物实验室的门开了，幽灵蛸和流萤狐立刻就能感觉出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氛围。忙碌，严谨，狂热写在每位研究员的脸上，在他们疲惫无神的眼睛深处，倒映着手中试管的映像，像弥留生命中的最后一团火，占据了他们全部的心扉。

　　实验室几乎被各式各样的仪器挤满了，但最醒目的还是中间的一个从顶棚垂到地面的圆柱形容器，里面正用营养液浸泡着一只触目惊心的人形怪物。

　　这时有人拉着一个载满小玻璃试管的小车笔直地向他们走来，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在这里多余而麻烦。那人看起来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两人匆忙把身子一侧，小车便骨碌碌地划过去了。

　　“你们来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女人声音从实验室深处传来。但空中悬垂着的全息屏幕挡住了她的脸。

　　不一会儿，一位纤瘦高挑的中年女人从全息影像中穿过，怀中抱着一台显示着密集图表的终端。

　　幽灵蛸打量着她高耸的颧骨，女人因为过于消瘦嘴角已经有了皱纹。这时他突然发现女人的瞳孔内有蓝色的萤光闪烁——这是电子眼，毫无疑问，这人是个为了科学什么都敢做的疯子。

　　“这里不方便，你们跟我来”半晌，女人终于发话。原来她刚刚一直在忙手中的事情。她把终端交给旁边的一个助手，在前方给两人开路，从一台巨大的悬垂机械臂前穿过时，幽灵蛸还被那东西突然启动给吓了一跳。

　　从拥挤的实验室中穿过，三人来到一个封闭门前。这扇门没有留下观察窗，洁白的门上只有一个醒目的三角危险标志。

　　经过刷卡，眼角膜识别两道手续后，封闭门终于打开，一团消毒气体立马铺面而来，第一次来的人会觉得有些呛人。但女人已经把他们俩拉了进去。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观察窗，足有四米高，长度大约五米。在观察窗后面是一方空地，地表是坚固的合金，中央有一个圆台，似乎可以进行升降。四壁有品红色的激光在这里交织成一片网格，很明显，这里是一间小型实验场。

　　“叫你来做个实验”

　　“我回来的时候在部队的审讯处把我知道的都已经说过了”幽灵蛸的表情有些绝望，语速也明显快了起来：“他们还对我进行了测谎和催眠，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女人的右手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香烟，衔在嘴中，右手一晃，就把香烟点燃了。细心的幽灵蛸意识到这不是魔术，那女人怕不是把右手上改装了打火机。

　　“阿姨，我回避一下吧？”流萤狐突然问。很明显，小姑娘害怕自己也被拉去做实验。

　　“叫姐姐！”女人面露凶光，像极了童话中的坏女巫。她接着道：“我只是代表我个人询问他一些东西，你要不要回避无所谓。反正，如果你出去乱说”

　　她突然把脸凑近了流萤狐，在战战兢兢的小女孩耳边轻声说：“我就把你送到实验室里解剖”

　　“阿……阿姐，你……你不要过来啊……”

　　幽灵蛸被塞进了试验场内，从圆台中央缓缓升起一个可调节座椅，在转向轴上暴露着粗糙的轴承结构和齿轮，甚至还能在里面看到电线。这么老旧的椅子完全不像个实验器材，而像是个刑具。

　　幽灵蛸猛然想起，在他读过的课外历史书中有这么一个刑具，好像叫“老虎凳”。

　　“姐姐，我真的全招了！”幽灵蛸已经面带哭腔，流萤狐在外面的观察窗揪心地看着他，不过这是单向的，幽灵蛸看不到她。

　　四肢被关节扣扣紧，下面很快有充气垫塞满了身体和椅子之间的空隙。这时他看到头顶炫目的聚光灯中，有一只和他人一般大小的机械臂正慢慢垂下来，末端似乎连接着一个蜈蚣形的机械物体，还带着一个头盔。

　　“这是要做什么啊姐姐……”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女人把机器粗暴地组装上，那蜈蚣一样的机械与椅子后背连接起来，连接处闭合加压，幽灵蛸突然感觉背后有一排异物刺入了自己的后背，钻心的疼，他忍受不住痛叫了出来。

　　但立马有针管从他胳膊处注射麻醉剂，然后幽灵蛸便瘫倒在椅子上，任由那些异物在他的脊椎上折腾。

　　女人走出实验室，里面的男孩已经穿戴好了设备。她在控制台上招呼一声，流萤狐就看见一种身穿白大褂的科研人员从封闭门外挨个走了进来，像极了准备给人手术的主刀医生。

　　她站在一边，五名实验员在操作台上控制，随着瘦高女人一声令下，实验开始。

　　“小的们，这次就算挖空了他的脑袋，也得把妖力异常的原因找出来。如果失败了，我们谁都保不住自己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