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7号收容中心（一）

啪的一声，厚厚的精装书籍被用力的合上了，那其中精妙绝伦的封神演义故事和有着通天本领的古代人类们被封印在了纸页中。这本烛红色的精装书籍被抛在了边缘镶嵌着流行的金色美术流纹的奶油白桌面上，它的主人已经消失在了房间的门口。

　　稚嫩的幼童也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好奇地盯着妈妈离开的方向。但周围蓝盈盈的全息墙壁随即缓缓凑了过来，渐渐糅合成一个似真似幻的木制围栏，把孩童的视野隔绝起来。

　　天花板是花白的，连一只苍蝇也见不到，窗外是湛蓝的，但有黑漆漆的大厦顶到蓝色的天空中，蟒蛇一样的立交桥扭曲着在大楼间穿梭。

　　婴儿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孤独，好像妈妈永远不会再回来，好像书中的故事不会再被谈起，好像死一样寂静的空气中永远不会再有一只苍蝇。

　　他看到面前的木头围栏原来只是有许多像毛线一样的光织成了这个样子，他能循着一束微小的光线看到墙壁上去，看到墙壁内部那些他不认识的，鱼的内脏一样复杂的电路结构。

　　他想让这里有一只苍蝇，或者…随便有点什么。

　　哇的一声，小婴儿哭出来了，他放肆的让眼泪和悲伤，孤独一起流淌。可随即这房间像是被他的哭声震慑到了，先是头顶的方形壁灯啪嚓一声碎裂，泛着鳞光的碎片向孩子的头顶倾泻而下，却又在半空中被莫名的力量挡住，就那么静静的悬浮着。

　　随后墙壁也开始裂开，撕扯出地面上光滑的感应式地砖，把埋藏在地下的电路一股脑全撕扯出来，红的绿的像节日里的小彩灯一样悬挂着…

　　那之后这间小阁楼轰隆一声倒塌了，孩子被惊吓到，哭的更厉害了，他不明白面前的场景怎么就在一瞬间变成废墟和灰烬的。

　　这时他看到妈妈正扶着一截残留的扶手从下面爬过来，她崭新的衣服已经被撕成了布条，脸上也全是血口，但她还是手脚并用地向自己爬过来。

　　小小的婴儿出于自己的本能也向母亲爬过去，虽说他尚未发育完全的肉肉的小腿并不能像大人们一样迅速跨过一片废墟，但他移动的速度却比妈妈还要快，因为他是匍匐在一片碎石上直接漂浮过去的。

　　那一刻妈妈惊恐瞳孔中倒映出一个时间静止的世界，哭红了眼睛的宝宝跪在一块碎石上从那些静止的碎片中穿过，向自己伸出了无助的小手。

　　当妈妈的手和宝宝的手触碰在一起时，房间终于彻底崩塌了。

　　幽灵蛸从梦中惊醒，没有慌张，也没有恐惧。因为他经常会梦到这样的场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躺在平整光滑如陶瓷一般的床上，床面自动感应着他的身体曲线，可变形材料完美贴合他的腰背，躺在上面的人就像没有躺在任何物体上，不会感到一丝不适。

　　躺在这里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不过他也很快通过凝视天花板上的灯管判断出这里是收容中心的医院。

　　“也算是回家了啊”幽灵蛸心里想。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墙壁上有实时体征监测设备在滴滴闪烁，房门上有一扇小窗，外面是空旷阴森的走廊。

　　他与窗户隔着一段距离，日光影布其间，窗帘在飘忽，在屋内掀起一阵舒适的微风。在这方规整的矩形空间内，光影如木偶一样在舞蹈，从外面高悬于浓云之间的太阳来看，现在应该是中午了。

　　咔哒一声，门通过了认证，放进来一个人。幽灵蛸望着那身材娇小的女孩向自己走来，伴随她雀跃的脚步，校服褶裙也轻快地摇动着，露出白兔子一样白皙而充满活力的大腿来。随即身后传来一阵人工语音：TCA5882，流萤狐，认证通过。

　　柔顺的长发瀑布一般垂到了幽灵蛸胸前。打量着她的制服，幽灵蛸笑着问：“刚下课吗？”

　　流萤狐的注意力却好像没有在他的话上。她仔细地盯着幽灵蛸打量了一会儿，那双深林的潭水一样深邃明亮的大眼睛的注视让感觉幽灵蛸的脸不由地红了起来。

　　半晌，女孩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来你挺有精神的哎，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啊……那就好，那就好”幽灵蛸赔笑着说。

　　“蛸，你知道你已经回来多久了吗？”流萤狐玩着手指说。

　　“我记得在桥上战斗的时候是傍晚，应该已经过了十二个小时了吧”

　　“错！”女孩纤细的眉毛皱在了一块：“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先是有些惊讶，但幽灵蛸没有太过明显的表现，只是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头：“看来我还是太差了，居然因为一次战斗昏迷了这么久”

　　他的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有一根锋利的刺穿透了一个男人的身体，鲜血，爆炸，火焰。

　　“虎哥怎么样了”他突然问起来。但流萤狐低垂的眉眼已经告诉了他一切。女孩叹了口气：“他到现在都没有和我们说过话，训练完或者上完课以后就一个人回宿舍去，也不出来玩”

　　她突然瞪着好奇的眼睛问：“他不会是被打自闭了吧，听说你们碰上了一只很厉害的妖怪，可能就把手这么一抬…”说着她把小臂举过头顶，在空中胡乱比划了一下：“就这样，砰的一声，就被打飞了，我见过的”

　　“也许……是吧”幽灵蛸不忍心把残酷的结局说出来。似乎这些话本身就已经是一把锋利的刀，架在自己的心脏上。

　　“TCA4238，幽灵蛸”在听到广播以后请到生物实验室报道。

　　还是那机械的电子女音。幽灵蛸从床上爬起来，蓬松的病号服下隐约露出白嫩的皮肤“我要走了”他对流萤狐说。

　　但女孩也随即站了起来，用一种难以拒绝的热情打断了他的道别：“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有借口不用回去上课了”

　　幽灵蛸十八岁，流萤狐十七岁，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两个人在医疗部的大楼中穿行，从广阔的窗户看过去，在阳光照耀的院子里，穿着各种制服的人来来去去。

　　那些穿着作战背心的人两两一组，用战术目镜挡住了脸，看不清他们的表情，这些是月阙部队的人，负责收容中心的纪律和防御，这里行走着的两人中至少有一个是直接受赛斯特空控制的机械战士，也可能两个都是。

　　身穿学生制服的自然是这里的成员了。和幽灵蛸一样，他们都是这里收容的“升灵者”，不同年级的制服也都是相同的，只是身上的胸章有所区分。文化课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但升灵者的身份更多是消灭妖族的战士。

　　穿白大褂的可能是科研部，也可能是医疗部，他们之间不太好区分。而且医疗部的人也有一些会在科研部做生物学研究。这些科研人员总是一副“我很忙，别来烦我”的样子，幽灵蛸很不喜欢他们。

　　不过他更讨厌的，还是那些身穿白色祭司袍的灵巫们，他们也是升灵者的班主任和教官，角奎就是幽灵蛸的直属灵巫。

　　说起来战斗的时候他的飞机好像被击中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还有穿着西装的行政部人员，他们与升灵者们往来甚少，不过在外面的人看来，这里似乎是他们在主宰，殊不知他们也只是一群工具，背后有更神秘的力量在操纵。

　　上了电梯，流萤狐的手指却远远按在了一个并没有按键的地方。突然从金属下透过一束荧光，圈住她的手指扫描了几秒钟。随即电梯运行，向着地下飞速坠去。

　　电梯门一开，却是一个与阳光明媚的地面完全不同的世界。

　　迎面遇见的便是如蚂蚁洞穴一般的幽暗长廊，好像太空飞船的内部，各种有人手臂粗的运输管道和各种线路也不隐藏，就那样明晃晃的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下。

　　沿着这条走廊走上几米，前面又出现了更多的通道，迷宫一样让人不知所措。在这些走廊中间有一些被沉重的封闭门封闭的房间，把这里隔断成了几十个神秘的世界。

　　走在这条如陌生怪物的肠道一般的走廊，两旁锈蚀冰冷的设备中不时吹来阵阵冷气，第一次来这里的人一定会感觉到一种异世界的冷漠和恐怖，幽灵蛸当然也不例外。

　　“我的任务后来怎么样了？”幽灵蛸问。其实他当然清楚任务的结局，他不清楚的是对于这结局，中心内的人知道多少。流萤狐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孩子，她立马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尽数告诉了幽灵蛸。

　　在她似是吐槽一样的交谈中，幽灵蛸掌握了一些中心内部的情况。

　　对于德鲁伊部队的损失，中心对外宣称仅仅是妖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造成了失误；德鲁伊部队的伤亡情况尚未公开，也可能像他们这种只有三级权限的工具人是不配知道更多内幕的。

　　而关于焰尾虎与德鲁伊部队的队长是父子关系这件事，中心更是只字未提。对于从小就远离家庭关系的升灵者战士们来说，有关话题一直是这些年轻人之间的禁忌。

　　幽灵蛸一般不喜欢打扰禁忌，只是这次事关自己最好的朋友，他的心中隐隐掐着一团烈火，生怕它熄灭。

　　生物实验室到了，认证过消息之后，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迈入了这个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