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黑山白水，历尽百劫千难，在我每一次的人生中，找到你。
——《灵魂摆渡》
今朝.梦醒。
十八年前，细雨飘零。
女婴响亮清晰的啼哭，突兀中带着几分难言的温情，降临在了这对老来得女的夫妇身边。
“恭喜这位父亲，是个小公主，只不过这孩子……”
医生将襁褓中软糯的小不点塞进了初为人父的男人怀中。
眼见对方小心翼翼逗弄着皱皱巴巴的婴孩，面上尽是属于慈父的柔情。医生有些不忍，斟酌再三，才颇为同情地缓缓开口：
“这孩子……出生后有明显的呼吸不畅等现象，我们怀疑有先天支气管性疾病，恐怕……”
对方颇具凝重与严肃的语气，让刚刚晋升为父亲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男人紧了紧怀中的小身子，有些不可置信地瞧着女儿恬然的睡颜。
小小的手攒成一团，就那么恬然地睡着，带着些许初生儿的娇弱，不哭也不闹，安静极了。只是，那呼吸略显急促。
男人心绪不宁，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焦灼地拉着医生的袖口，尽量稳住了自己微颤的双手，再次开口：
“医生，您是不是搞错了？！这个孩子可是我和我妻子盼了许久才得来的，好好的孩子怎么会……”
医生出声安抚着情绪激动的男人，小心接过怀中的小婴儿，略带几分怜爱，轻轻哄拍着，生怕吓着这可怜的小生命。
“先生，您先不要激动，具体还要做进一步检查，孩子我们会转移至保温箱继续观察，令妻应该快出来了，您该去看看了……”
男人耳中早已进不去任何话题，只有嗡嗡作响的大脑在提示着他现实的残酷。眼前晃动的，是人来人往的身影。
甚至连深爱的妻子被推出产房时对孩子充满爱意的询问，男人也只能勾起一抹牵强的笑意，说一句：孩子很可爱。
尽管，冰凉的手脚出卖了他发寒的内心。
见妻子的病床被护士推进了隔壁的病房，男人才泄了一口气，略带崩溃地瘫坐在楼道里，纠抓着凌乱的发丝。
“阴年阴月阴历出生的孩子，果然特殊呢……不过，命不大好罢了！”
男人抓头发的手指微微松动，略带差异地望向声音的来源。
那是一个身穿浅灰色高领毛衫的年轻男人。细碎乌黑的短发掩饰着漂亮的眸子，泛着琉璃的色泽，却静如一潭死水，让人琢磨不透。
对方此时交叠着长腿，修长的五指玩味地拨弄着毛衫下的一根线头，不急不恼，幽幽开口：
“这是什么破地摊货，啧，这线头，可真难缠！”
平淡的声线，带着些许砂纸打磨的质粒感，却冷地掉渣。
许是感到了对方惊讶的目光，年轻男人缓缓掀起半边眼睑，随意斜视一眼跪坐在楼道里的人，漠然的眸子中尽是淡淡的疏离，近而将视线放在了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上。
黏腻，阴冷，湿气，像锁在众人心头的铁链，逃不开，挣不脱。
“孩子起名字了？”
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男人的脸色，隐约觉得，在提到这个初生的婴儿时，却偏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还……还没。”
“嗯，就叫之瑶好了，宋之瑶，神灵佑之，洁若池瑶。适合命短的，好养活。”
跪坐在地的父亲惊疑不定，有点警惕地盯着年轻男人，生怕他对自己妻女不利。
“你……你怎么知道我姓宋，还有，你想对我女儿做什么？”
男人不语，缥缈的眼神恍惚隔了千山万水，似是在看他，又或是在看她。
良久，低语。
“放心，我不会害她，至少，现在……”
不等疑心的父亲完全反应过来，一块物件被男人轻轻放在了手掌中。
那是一把银制的长命锁，浴火重生的凤凰栩栩如生地雕在银色纹路上，娟秀精致的小字刻写于小巧的铃铛
长命百岁。
果然是好寓意。
“拿着，记得给你女儿戴上，小孩子多灾多难，这东西……至少可以护她成人之际平安无事！”
苍老的父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攥住了手中的银锁，纠结再三，才再次迟疑地开口，只是，比起之前，显然多了几分欣喜。
“你的话……有几分可信？”
年轻男人的脚步微顿，修长的身影隐匿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
“你的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
恍然梦惊，疲惫打击之下的父亲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廊里突然清醒。
原来，是一场梦。
原来……
待感觉到掌心冰凉的触感，男人手指一阵哆嗦，险些将手中的银锁掉在地上。
“恭喜这位父亲，是个小公主，只不过这孩子……”
窗外的小雨一直未曾停过，熟悉的对话仿佛发生在旧时，像是老天再次给他的机会。
男人攥紧了银锁，下了一个决定。
他决定赌一把。
温柔的慈父在隔离室外看到保温箱中的女儿被护士戴上那把银锁时，目光如水。
因为，酣睡的小女儿，突然笑了。
像极了阵雨过后的天空，明亮澄澈，让人心口微微一动。
生，本是人之常情，就像死一样自然。
或许，这就是宿命。
或许，她只是某种意义上的死，另一种层面上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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