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麻烦…你们，能带我去看看我闺女的墓地吗？”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这名佝偻着腰的白发老人身上，从他女儿失足坠楼到埋葬，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他眼神不好，听力更是难以分辨别人的话语，手脚也没有以往那么麻利，老伴儿好些年前就入土，自己只有一个子女，外孙不在家，因为埋葬母亲以后，他连自己外公都没有叫一声就离开了属于老人的世界。

　　老人这突如其来的询问，可是这群年轻的姑娘并不知道这老人女儿墓地在哪里，北院似乎很封闭，但又不过于封闭。

　　因为送他而来的那个人在很久前就强调过，不要让老人受到致命的打击。

　　老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女儿离开人世，可是并不知道她因何而亡，也不明白安葬何处，只想明白，那块墓地在哪里。

　　医生护士们目光散开，周围其他的老人极其的安静，随后拉上窗帘微醺的光影折射进入这空荡的室内，这名老人只是稍微的闭上了眼睛，一切都像蜻蜓点水般轻浮而去。

　　“老宁，吃茶”照看这老人的是一名叫做杜鹃的实习生，她小心敬慎的为老人端来一杯水，同时擦拭老人背后不知是否梦中噩耗而惊醒的冷汗，老宁眼睛不好使，但是感触还是有的，他说：“丫头，你是新来的吧，劲儿不如英子她麻溜”

　　杜鹃微笑回应：“老宁，英子婶她照顾你们久了，你肯定习惯她的手劲了”

　　“丫头，你今年多大了？”老宁躺下，床上的防湿布已经被杜鹃悄无声息的更换好了，轻轻的铺盖好，还沾有一丝丝薰衣草的香。

　　可是老宁嗅觉不行，杜鹃一边拿走老宁喝了剩下一半的水，同时说：“我今年十九，是实习第一个月呢”

　　老宁似乎点了点头，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被玻璃相册包裹干瘪瘪的照片，说：“我家闺女以前也是一名护士啊…可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这声音内有一点颤抖，但是老人又很刻意的掩盖过去了，随后他将相册提起，想给杜鹃看看。

　　杜鹃听英子提过，老人送来时已经基本上没有亲人了。

　　而他唯一的女儿其实就是北院的院长，只不过一直掩盖着不让老人知道，因为院长好多次对北院的医生说过，她这父亲最心疼的就是她自己，如果哪天她出了什么事，希望整个北院能够将一切都掩埋下去。

　　可是老宁怎么会感受不出来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那种痛楚，五个多月了，他连自己女儿的模样都快忘却的一干二净了，苍老的身体瘦弱的像北风里枯枝残叶，随时都有可能躺在这洁白冰冷的瓷砖上，不省人事。

　　杜鹃望着这相册，里面的人影虽然自己未曾见过，但是也听英子和她提过，虽然发黄褶皱，被玻璃裹挟，但是依旧可以看见她那笑容是多么欣慰。

　　老人问道：“那年她啊…也才十九”

　　此时杜鹃不再开口，她只歉然的掩盖上门，房间内其他的老人都睡着了，只有他是半夜醒来的，灯光一点点消散，望着杜鹃退出门口的背影，老宁似乎停滞了半晌，随后抽泣着隐匿于黑夜中。

　　“英子婶，老宁他…”出门转个弯就在值班处看到了英子，英子她看了看一旁的时钟，然后爱抚的摸了摸杜鹃的头，说：“你休息一会吧，老宁…他迟早都会知道院长的事的，你别多虑”

　　杜鹃心里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不过刚才她接过老宁递给她的水杯时，明显能有一种颤颤巍巍的感觉。

　　英子叹息一声，她抬头看了看摇摇欲坠的吊灯，这北院目前已经有了二十多年时间了，没想到会有一天让没有绝症之人进入此处。

　　“咣当！”

　　突然一声玻璃跌碎的声响从刚才杜鹃掩盖房门的室内传出，微黄的廊道内传出这种声音是夜里犹为扎心。

　　英子和杜鹃急忙赶过去，但是脚步声很轻，怕影响隔壁的休息。

　　推开门时，房屋内别的老人都被惊醒欠起身子，唯独老宁睁着双眼，他腾空的一只手下面就散碎着刚才还让杜鹃看到的照片，老宁哽咽着流着眼泪，他声音很小，像一个孩子般低声细语。

　　“我已经快忘记我的闺女了…声音都快记不住了”

　　“你们…你们怎么都不告诉我，她在哪里…”

　　“爹好久没见到你了…真的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