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题记
细雨连绵,朦胧诗意。天边乌蒙蒙的一片,乌云压境,来势汹汹。雨连着下了几天,颇有股破竹之势,打落了枝头新绽的花苞。
“滴滴答答”的像一双纤瘦的手缓缓拂过琴键,有节奏的音符,婉转的乐曲与雨景相映。
屋内气氛冷得令人害怕,孤寂空荡。烛火压得极低,一袭冰蓝暗纹长袍,上面细心刺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与他腰间别着的羊脂玉玉佩交相辉映。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不发言语。神色温柔地望着一幅女子的丹青,那双桃花眼中有潺潺流水在淌动,他伸出修长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副画,用尽了毕生温柔。
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这画上巧笑嫣然的女子。随着掌波的浮动,他触到细腻光滑的画纸,看着画上小鸟依人的妙龄少女。
她的眉眼如盛世江山如画,她的双眸似一摊春水能将人融化,她的唇泛上了朱砂染就艳丽的桃花。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古人的闲情逸致尽数体现。
栩栩如生、惟妙惟肖。他几近疯魔般魔怔地盯着那画上安静美好的女子,仿佛用上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语都描述不出她的半分。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细看,那名男子白皙俊逸的脸庞下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与遮掩不住的斑驳泪痕。
他像是懂了许多。
人间百味,沧海桑田。
萧逸轩看完了苏浅雪写的所有信。里面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见血封喉的毒药,她在彷徨中终日掩面而泣,而他在残忍中终日自欺欺人。
她对他暴虐的控诉,她对他薄凉的倾诉,她对他的失望与心痛,历历在目,往事如烟,却不堪回首。
那个对他一见倾心的女子终究是被埋藏在了这座萧条的深宫中,终究是他负了她。
那些曾经他拥着她在桃花树下坚定的、含情脉脉的,许下的所有承诺与誓言,都在他一次又一次地伤了她的心后化作泡沫灰飞烟灭。
他似乎懂了那时苏浅雪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失望心情,却还要在人前强颜欢笑,咽下所有苦楚,以笑脸来面对他所带给她的残忍无情。
他倚光而立,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住。微凉的指尖,颤抖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的好听,只是物是人非。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你来…梦中看看我…,好吗?”
人前坚强、高高在上不可攀附的年轻帝王在人后却是这样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也只有她,唯有她,他在她面前不用“朕”字,而是自称“我”。
他这辈子,已经亏欠了她太多。
这世间最大的痛,莫过于生离死别。
萧逸轩知道苏浅雪恨他,他间接害死了她父亲,又杀了她全家,亲手端来了堕胎药不顾她的哀求杀死了他们的孩子,他还纵容林夕梦对她百般刁难侮辱。
他却视而不见、冷眼相待。
他的手上沾满了献血。
他的心好似扎在了碎玻璃上,他的脚踩在荆棘上,每走一步,伤口就牵动一分,肌肤就割裂一寸,痛就增加一丝。
他受不了没有她的生活。这样的生活,灰暗的世界。
他想下去陪她,可是他是一国之君。他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为了一个女人而一死了之,抛下这江山不管不顾,只顾自己心安理得,不再受良心的谴责。
他毕竟是帝王。
帝王,本就无情。
苏浅雪怕是后悔极了。她痴心妄想,在深宫中,在繁琐的体统规矩下,明知君王无情却要妄想有情。
一步错,步步错。
在深宫中,行差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所以,浅雪…来梦中看看我好吗?”
他不敢奢求她的原谅,但是他好想好想见见她,哪怕是在一场虚妄的梦境中也好。
萧逸轩低声下气,像极了当时的苏浅雪跪在地上求他放过苏家时的场景。
威严的帝王卸下了坚强的伪装,摘下了陌生的面具,褪去了一身骄傲,在穷极一生,爱了一辈子的人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呜咽哽咽,像支哀怨的曲子缭绕在空中。
可是,萧逸轩好像还忘了一个人。
半个时辰后……
他换了身威严的明黄龙凤呈祥的衣服,尽显帝王的高贵。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软弱,除了浅雪。
萧逸轩来到慎刑司,这里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在这日日受刑,以偿还深重的罪孽。
他看到林夕梦被牢牢捆在一个十字架上,身上单薄的囚服上满是鞭痕,血迹斑斑,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她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勉强吊着一口气。狱司按着他的吩咐,给林夕梦用上好的人参当归吊着命,他可不会让她这么轻松痛快地死了。
她欠下的债,她欠浅雪的所有,他早晚要讨回来。她让浅雪痛了一分,他就让她痛十分。
加倍奉还。
手下人一瓢冷水泼醒了昏迷过去的林夕梦,她咳嗽着慢慢睁开迷茫的双眼,伤疤还没好透,初春还很冷。伤口浸了水隐隐作痛,她蹙紧了秀眉。
林夕梦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萧逸轩那熟悉的身影,她不甘地抬起头,扬起下巴,不可一世地看着萧逸轩,依旧是高傲的姿态。
他命人继续用刑。
鞭子抽打在身上,被鞭打得破烂不堪的衣服碎成无数布条,勉强遮住重要部位。
鞭子上涂了辣椒水,每一次鞭打对于林夕梦来说都是最难熬的酷刑,晕了就被泼醒,循环往复。
鞭子上锋利的倒刺深深扎进她娇嫩的皮肤中,切肤之痛撕心裂肺,火辣辣的疼痛让还没好透的伤疤再次裂开,如此痛不欲生。
她很快就被打得气若游丝,马上放下了那可笑的骄傲,她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大口喘着粗气。
浑身上下都是火辣辣的疼痛,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恍惚中林夕梦听见男人刻薄的话语与讥讽的唇角,他微哑的声音缥缈得像是在云端清晰传入她耳中。
“林家,昨日已全部伏法。”
她愤然咬牙,他残忍不屑。
她猩红着双眼,他却好整以暇。
他转身离开,看够了她的惨样,不屑再看下去,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收回,眸中掠过一丝厌恶。
“你杀了我吧,萧逸轩!你杀了我吧!”
女人可笑的嘶吼,歇斯底里,可是没有人听。
令人倒吸冷气的鞭子声又开始响起,女人无助的惨叫和哀求随着大门的关闭被隔离。
一柱香后,慎刑司的人来报。
废妃林氏不堪受刑,咬舌自尽了。
男人波澜不惊的眼底微微泛起涟漪,他扬起狠毒的微笑,吐出的话寒彻入骨,带着摧毁的暴虐寒意。
“倒是便宜她了!”
雨,又携着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