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后悔

纵然相思入骨，回眸望你神色如故。——题记

　　清冷的月，深沉的夜。萧逸轩命人找了整整一夜，他一整夜没有合眼，强撑着着了风寒的病躯沉声吩咐下去，他猩红着双眸，松松挽起的发冠下的黑发早已垂落下来。

　　饶是他还年轻，却也经不起这番折腾。清晰可见萧逸轩眉眼间的倦怠之意，他挥挥手整理了下散乱的衣襟。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苏浅雪，你不能死！

　　手下人找了一夜，然天不遂人愿，这火势太大，到后半夜才控制住。全宫上下所有宫女太监都来救火，那座坠满枯枝烂叶、冷清凄然的冷宫早已是被烧得面目全非，徒留一无用的空支架。

　　“报告皇上，这是…罪人苏浅雪的尸体。”

　　“放肆！是苏妃，苏妃！”萧逸轩浑浑噩噩的，他听到奴才称呼她为罪人，心下烦躁痛苦，怒吼出声，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他的浅雪。

　　“是…是苏妃。”奴才冷汗涔涔，忙跪下请罪，匍匐在地上止不住地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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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奴才的那一句“苏妃殁”才把萧逸轩拉回来，他高大的身躯怔在原地，那双剑眉紧皱成一团。他霎时间感觉心中某处撕裂一样的痛，痛得他呼吸困难，心如刀绞，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那座冷清的宫殿中依稀可听见女子婉转的歌声，看见女子曼妙绝伦的舞姿。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寂静与孤独。

　　迷茫中萧逸轩只可清晰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

　　“朕不信。”他还是那样霸道的语气，不容置喙，只是微微染上了沙哑与沉痛。

　　一时间，这世界仿佛都因苏浅雪的逝去失去了光彩，罩上了一层黯淡的外皮。天边孤鸟回巢，唱着不如归去的子规正如她临死时的呻吟，声声泣血，何其凄厉。

　　萧逸轩只希望这是一场虚妄的梦，只是他的浅雪生气了故意躲着他呢，只要他把她哄高兴了，她就会回来的，对，她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

　　然自欺欺人只可换得一时的心安。

　　萧逸轩的世界都因一个人的离去而崩塌，如果他知道会这样，当时他一定不会让她一个人住在那破旧的冷宫，如果他多派几个人去照顾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他没有那样绝情残忍，也许他的浅雪还好好活着。

　　只可惜了，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是他的错，可萧逸轩依旧固执地认为苏浅雪没有死，直到那具烧得浑身漆黑、面目全非已经认不出人样的尸体清清楚楚摆在他面前时……

　　他终于明白，他失去了生命中一个最重要的人。

　　镌刻在心头的是她的名字。

　　他终于明白那日她眼中微弱的光芒完全被掐灭殆尽之时她是有多绝望，多么心灰意冷……

　　“苏浅雪，你给朕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你不准死！”

　　“你怎么敢死？你怎么…敢啊？”

　　“浅雪，算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跟我闹了，你回来好吗？”

　　万人敬仰，昔日风光无限的帝王却捧着一具可怖的尸体失声痛哭，他以为自己是恨她的，或者说他认为自己是应该恨她的，可是当三年后苏浅雪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恍如隔世，经年留影。

　　他就知道自己输了……

　　萧逸轩离不开苏浅雪。他紧紧抱着那具尸体，他看着她右手中紧握着的白玉镯，这是当日定情之时桃花树下他送给她的，他庆幸苏浅雪还保留着，他后悔不该那样对她。

　　她该有多疼啊？烈火焚身……他不敢想象。

　　浅雪那么爱美，可现在却是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她知道了该有多伤心。萧逸轩最恨的是自己，因为他明知道他那样对苏浅雪，把温柔都尽数给了林夕梦，而把残忍都留给了她的时候，她会伤心难过，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因自己的冷漠而心灰意冷。

　　可恰恰这就是他最恨自己的地方，因为他明知道这样会让浅雪绝望，他明知道……可他还是那样做了，只是为了报复她三年前的行为，可笑。

　　到头来，他失去了爱他的人，如今半城繁花依旧，伊人何在？萧逸轩纵是坐拥了天下，后宫佳丽三千，又有哪个可及苏浅雪风情万种的半分？

　　是他害死了她。罪魁祸首是他。

　　苏浅雪这一生，凄清冷落半生，寻一空闲归路。待到霜雪满头，蓦然回首，青梅已逝，他后悔了。

　　此时就像有无数根针扎在他的心上，纵使遍体鳞伤，血流成河，可是若能换回苏浅雪的命，又有何可惧？

　　他也算温润如玉，而实非她的良人。她爱他，换来的是灭门之仇，腹中孩子的痛失。苏浅雪曾经以为，那个携着光出现的白衣少年会是她的希望，她的救赎，没想到他竟成了她痛苦的深渊。

　　残阳如血，曦光微落，祥云散尽，凄冷的霞光照在萧逸轩侧脸上，柔和了那棱角分明的面容，如此好的光景，这万里河山壮丽之境，他需要一个人陪他一起赏，可惜这个人他弄丢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他轻轻吟诵这首诗，世人都以为高高在上的帝王翻手为云，覆手成雨，何其风光。其实都是看见的太少，有时候连局势都未曾看清，上天安排他们相遇，这是机会，可是偏偏萧逸轩永远错过了这个机会，可叹可悲的是，他不止一次地错过。

　　在繁华谢后，在冷峻的帝王褪去面具后，世人又可曾看见那面具背后的心酸凄楚。也许这就是苏浅雪给他的惩罚，萧逸轩以为苏浅雪死了他会高兴的，三年前她那般折辱与他，他愤然离去。

　　可是他高兴不起来，萧逸轩温柔地看着怀中乖巧安静的女子，他伸出手不顾众人的阻拦，不顾旁人异样的眼光，轻柔地摩挲着那张脸。

　　他的浅雪，他的。

　　他后悔了，就算她背叛了他，可是他从未想过要她死啊！他只是想要给她一点教训，想要让她收起尖锐的锋芒乖乖地留在他身边。

　　萧逸轩哽咽出声，他顿了顿。这些年来，苏浅雪一开始的出现，他欣喜若狂；之后她的羞辱，他愤然离去；再后来的隔世相遇，他却存了不一样的心思。

　　萧逸轩的无尽忏悔，皆落在暗处一人影的眼中，那人只是讥讽一笑，后毅然翻墙离开。

　　他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沉痛。

　　这世间的账，到底是个什么道理？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一定要夺走他爱的人？

　　萧逸轩宁愿苏浅雪恨他一辈子，即使老死不相往来也罢，可是只要她能回来，这一切都值得了。即便这辈子他永远只能在远方看她一眼，在远方默默地守护着她，这都已经足够了。

　　他只希望他的浅雪能回来，可是连这最后的机会她都没有给他。她来得突然，去得凄然。连看她最后一眼的愿望，竟也成了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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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疯子一样喜欢他，堵上了自己的全部，付出了自己的一切，放下了自己的骄傲，而他却像瞎子一样看不见，对于她的泪眼婆娑视若无睹，对于她的苦苦哀求无动于衷，对于她的最后希望狠狠毁灭。

　　其实从一开始，苏浅雪就明白，从遇见萧逸轩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会输。三年后的再次相遇，她也明白他已不是当初的白衣少年，而她因为不再复那年的眉目如画。

　　萧逸轩的后悔也许是无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