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三）

“原来你也在这啊。”

我面前出现了此时我最想见却也不敢见的女生，我听不出她语气有什么异常，我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着头盯着她手上提着的袋子。

“我，我……小椿，你，你，怎么……”

“突然想来这儿看看，所以我翘了晚自习。”

小椿叹一口气，从袋子里拿出了饮品，递给我一份，“这个是我最喜欢喝的冬瓜茶，刚才路过的时候，店里正在做活动，买2送1，这家店基本不怎么做活动，不买岂不是亏大发了。”

蛤？我正等着被她劈头盖脸的臭骂，没想到他跟我说的居然是冬瓜茶，我的脑子再一次的宕机了，愣在原地，我是接还是不接。

小椿看着我的样子，将饮料塞到了我手里，“你就算不喜欢喝，也可以用它给眼睛消消肿。”

“不是，不，我……嗯，谢谢你。”

“谢我什么，谢我给了你冬瓜茶，还是谢我今天没有让你为难。”，小椿将插管插进杯子里，咬着吸管问道。

她这么一问，我更加无地自容了，“都，都谢。”

虽然都已经三月天了，但到了傍晚这边还是凉的，冬瓜茶又都是加冰的，小椿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喝完一杯，又打开了一杯。“额，小椿你慢点喝，天气已经变冷了，冬瓜茶也是凉的，对身体不好。”，我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小声，我根本就没有那个资格跟她说这些。

小椿仿佛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你知道我为什么买的是冬瓜茶呢？”

“这，你刚刚不是说你最喜欢喝这个，而且还买2送1……”

“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还没有喝过酒呢，我本来是打算买酒的，人家都说一醉解千愁，不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神奇。但是转头一想来庙里喝酒，好像不太妥当，就买成冬瓜茶了”，她那消沉而不带悲喜的声音一点一点冲击着我的耳膜。

我也默默地将吸管插进了杯子里，咕噜咕噜的喝了下去，“这茶好甜啊，又凉又甜……”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她抬头看着许愿树问我。

“我第一次见你是初中一年级，你个子很矮，坐在第二排的位置，好像都没什么朋友，平时都不怎么说话，也不见你怎么笑，总是在看书，也只有在你看书的时候才会偶尔笑一下。初中二年级，那个夏天，下午放学下大雨，你躲在屋檐下看小美人鱼，那个屋檐是我回家路上必须经过的地方，我停下来跟你搭话，我们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我控制的流下来。

“高中一年级，我们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正月十五元宵节，我约你去逛庙会，我们买了小丑鱼的灯……你给了我一支荧光棒……我们一起看了烟火表演，还在许愿树下许了愿……”，我的声音从刚开始的抽泣到溃不成声，所有的过往浮上心头，愧疚感慢慢将我吞噬。

“是啊，我们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你知道吗，我的性格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我小时候是一个很好强，很活泼，很害怕寂寞的人，哈哈，是不是跟我现在差很多。”

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我以前也是有朋友的，直到有一天，我的朋友将我的日记……在全班传看……里面有很多小姑娘的小心思…….就这样赤裸裸的被公开了。”

我看着小椿的表情，依然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平静，可是那份悲伤却怎么也止不住的流淌了出来。

“这件事情发生以后，那个活泼的女生就消失了，我和所有的朋友断了关系，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人，真的很不适应，那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在教室喝很水，因为我害怕一个人去厕所，你一定很好奇，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你是男生，所以你不知道，女生都是结伴去厕所的，一个人的话会非常的不适应。”

我艰难的开了口，“所以你才会变得这么冷漠吗？”

“大概是吧，从那时候起，我就发生了改变。我开始逃避，逃避到幻想的世界里，一天24小时，大概有20个小时都沉迷于自己的幻想中，我比以前更加迷恋漫画、小说、电影。渐渐的我习惯了一个人，我可以一个人去吃饭，也可以一个人去上厕所，一个人去看电影。”

小椿说着她的故事，我听着她的故事。这样的事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我也一直认为她是天生的冷淡，从来没有过多的关问过。我不敢想象他是怎样熬过那段时间的，怎样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般坚强。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就想明白了，只要不交朋友就不会有人伤害我，因为我把别人当成了我的朋友，是我给了别人伤害我的机会。我一个人已经习惯了孤独，反而觉得这样很自在，唉，可是你出现了……”

我的头好像被人按进了马桶里，我都做了什么？我都做了什么啊！

“那个大雨天是我很长时间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那天我回到家，高兴了很长时间。我的理性告诉我要停止，要马上停止，可是果然是孤单的时间太长了，你的出现让我有了再一次和别人接触的想法，后来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如果有一天你没有和我聊天，我会患得患失。再后来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啊，谁能保证得了啊，我虽然不相信，但我还是接受了，因为我在想万一呢，如果万一呢，即便只有很小的可能性，但我也想赌一次。”说完她笑了，并不是悲伤的笑容，而是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笑。

“抱歉，我一定让你失望了。”

“不要再道歉了，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嫌烦我都嫌烦。”

“对不起。对不起……”

“唉！我啰里八嗦说这么多，不是要你愧疚的意思。是我自己要当你女朋友的，也是我自己将可以伤害我的权利交到你手上的，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因为你的出现，这几年我过得都很开心。”

“终究是我伤害了你，你承担了所有责任，而我什么都不用承担。”

她走到我身边靠在我肩膀上，“这段感情你我都有承担，只是我们都选了我们能承担得起的，我选择担下所有责任，保护你，或许之后还会受到流言蜚语，可我内心坦然。你虽然保护了自己，却承担了所有的愧疚，要一直受着良心的折磨，承受着这份感情带来的煎熬。你我只是做出了选择罢了。”

“我不会怨恨你，我很感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只是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因为今天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孤立一个人去厕所的恐惧，我明明已经不在乎了……”，小椿皱着眉头，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睛里打转，她是那么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这么坚强的她终究只有十七岁，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我的肩上。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渐渐稳定了，用手抹掉脸上的眼泪，整了整衣服，“我要回去了，班主任已经跟我妈通过电话，我最近就会转学，白川，你，多保重。”

她牵起我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寺院里的桃花好像都开了，一瞬间又都落了，所有的春色都随她而去，留我一个人在原地。

小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