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北有佳人（4）

晨暮时分，芜才裹着被子睡了没多久，就听见寝宫外面一阵喧闹，兵荒马乱的好不热闹。

她刚想叫个人来问问发生了什么，只见白苏一把拉开门，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娘娘，皇上来了！”

“啊？皇上？我还是天皇老儿呢！”

不得不说，这句话的威力，堪比最强力的炸弹，刚一出口，就震得四周噤若寒蝉。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扑通跪倒了一地。

芜没有反应过来，依旧沉浸在自己被吵醒的愤怒中，眼睛尚未睁开，就那么暴躁地拍了床板而竖起。

寒风缓缓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划过，惊起一个个小疙瘩。她在床上摸索了一番，随意摸起一个布状物品就往身上拉扯。只是扯了半天，都没有扯动。

芜又打了个哆嗦，仍旧闭着眼睛，粗声粗气地喊道：“白苏，白苏啊~我的大袄子呢？你家娘娘要冷死啦！”

“呵。”

一个冰冷至极的冷笑声在耳边响起，芜惊觉不对，猛然睁开眼，只见一个俊美不堪的男人面色深沉，一脸不虞，站在床边死死盯着她看。

哎呦，完球蛋，这不是皇上吗。

所以，我刚刚拽着的是......

“之前就一直听闻良妃娘娘冰雪聪明，端庄娴雅。今日一见，还真是恰、如、其、分呐！”夜俢闵冷笑着将手向后一背，宽大的衣袖也随之甩回身侧，看上去又是之前毫无褶皱，优雅华贵的模样。

亏他刚刚看这女人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他才去帮她把帘子放下！真是，真是气死他了！

“哎呀，陛下，真是谬赞了呢。”

芜笑眯眯地回答，看着夜修闵越来越黑的脸，悄咪咪地抓紧身下的被子，随时准备着翻窗逃去。

她紧紧盯着夜修闵，丝毫不放过他脸上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在原主的记忆里，皇上像是只存在于故事中的背景板，没有给原主留下一点儿印象。

其一是因为原主是皇上迫于她丞相爹的威压给塞进来的，虽然有个妃位，但被皇上召见的次数还没有那个女主宫里的慧贵人多。其二自然是因为原主一心只有安和舟，就算皇上偶尔来她宫里坐坐，也会被原主的冷言冷语而闹得不欢而散。

芜想了老半天，也没从脑子里抠出什么有关皇帝的信息，只好笑着等他先开口。

“良妃，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朕也不知道行礼！”夜修闵皱着眉头厉声道。

“天气寒冷，臣妾衣着单薄，怕把寒气带给皇上，冲撞了龙体。”芜丝毫不畏惧，笑着回答道。

夜修闵见她不像往常一样总是冷这张脸，而是笑得像朵花儿一样灿烂，有些疑惑，心道这个女人怎么突然转了性子，正想开口，又被她的下一句给硬生生的堵回去了。

“再说，皇上，臣妾敢跪，皇上您敢受么？”

“良妃！你......”

看着芜的笑脸，夜修闵脸更黑了，咬牙切齿，拳头紧握，却硬生生忍着一口气不敢发。

这哪是转性了啊，这分明是变本加厉了啊！

真是要翻天了啊！

这江山，到底是姓夜还是姓江啊？

“怎么了，皇上？臣妾看您脸色不好，该不会是生病了吧？来人！快去请御医过来！”

“算了，爱妃。”夜修闵长吸一口气，硬生生憋出一个笑容，“爱妃真是有心了，朕甚感欣慰啊！”

“能让皇上开心，是臣妾的福气呢~”

哼，小样，大佬是要迎难而上的，才不会轻易屈服呢。

“听闻今日在宫中容妃为容大将军办了场宫宴，朕国务繁忙，没能参加，甚是遗憾，不知道爱妃能否告诉朕这宫宴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皇上，不能呢~”

“......”

芜学着话本中的描述，俏娇一笑。本想着这时眼前的男人会为自己而倾倒，心中想着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可爱什么的，得到的却是夜修闵额角的青筋和捏紧的拳头，让人丝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对她拳脚相向。

唉，话本子就会骗人呢。

不是说女主这样最吸引男主吗？

【......】

【宿主你醒醒吧，你又不是女主，皇上都要被你气死了啊！】

没事，他又打不过我。

【可是丞相府呢？宿主就不怕他针对原主她爹啊？】

没事，他现在也搞不过丞相。

【......】

唉，这大概就是，无敌的寂寞吧......

“嗨呀，皇上，臣妾逗您玩呢。皇上想听的话，臣妾定要跟皇上仔仔细细地说啊。”

“爱妃还真是淘气呢！”

“皇上说笑啦~今天宴上呢......”

就这样，芜滔滔不绝地，从宴会的摆设到宴上的菜品，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都给描述了一遍，其中还运用了许多精妙准确的修辞手法。辞藻之华丽，用词之严谨，快要与那些民间畅销的故事话本相媲美。再来根醒木，夜修闵都觉得自己是来到了茶楼，正听说书人说书呢。

就是这说书的也太能说了些，这么久都不带停的。

精彩是精彩，就是太拖了些。拖得他连脾气都没有了。

“嗯嗯，大概就是这样了呢。”

芜说完后，满意地点点头，顺便接过夜修闵递来的茶水，十分自然地喝了一口。

夜修闵大概是被芜这么长一段给说懵了，不仅给她递了杯茶，还把她喝完的茶杯放回桌上，随口问道：“啊，那安美人被容妃叫上去弹琴的时候你怎么不阻止她呢？”

“容将军得胜归来，国土平安。我想安美人也很开心吧，上去弹琴助兴，也并无不妥吧？”

“嗯，对，你说得对。”

“那皇上，天儿不早了，您该回去休息了。”

“哦哦，是哦。杨开盛，我们走。”

“恭送皇上！”

等到夜修闵晕晕乎乎地走出拢月阁后，寒风一吹，立马就把他的脑子给吹清醒了。打更声幽远绵长，不绝于耳，一声一声似乎是要敲击到人的心脏上去。

“该死，这个江无妤！”

年轻帝王的脸在黑暗中显得晦涩不明，十分阴暗。就像黑暗里的皇城，活似蛰伏着的四脚怪兽，令人生怖。

杨公公窥着夜修闵的神情，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今夜您想去哪位娘娘宫里歇着啊？”

“哼，哪都不去！御书房里还堆了一堆折子呢！”

“摆驾......”

“......等等。”夜修闵叹了口气道，“朕还是去安美人那里好了。”

“摆驾长春宫！”

黑夜中，有人酣然入睡，有人彻夜难眠。

从那日后，夜修闵就再也没来过拢月阁。虽然位分还在，赏赐也从不会少，但皇上连面上的相敬如宾也不愿装一下，避之如蛇蝎，避无可避碰上了，也会先冷哼一声，后假装没有看见。

特别是在夜修闵在朝上揪了丞相好几次错后，这种态度就愈发鲜明。后宫之人见风使舵，心性凉薄，冷嘲热讽、设计陷害者不在少数。

再加上女主在短短时间里，连升位分，做了这宫里唯一的贵妃。慧贵人也沾女主的光与芜和容妃平起平坐，有了个妃位。之前公然与她作对的芜此时真称得上是墙倒众人推，连宫中的婢女都来欺负。倒是容妃一反常态，对她好得不得了，叫人唏嘘。

“娘娘！她们真是狗眼看人低！”白苏拎着空荡荡的篮子，气呼呼地把它丢在地上。

“哎呀，小白苏，你怎么啦？生气了就不好看了哟~”芜笑着捡起篮子，拉着白苏的手把她带进屋子里。

“娘娘，您还有心情打趣奴婢！”白苏生气地瞪了一眼芜，手上却是紧紧包着她的双手，来回不断搓着，“她们一会儿说今年的供给没了，一会儿又说我们之前已经领了份例，死活就是不肯拿碳给我。我都看见他们抬了满满一筐碳送去长春宫了！真是的......娘娘您还是良妃呢，他们怎么敢这样！”

“怕是女主开始发力了吧......啧啧，还真要针对我啊？”

芜小声嘟囔着，白苏没有听到，拢紧芜的领子，自顾自地接着说道：“还好有容妃娘娘呢！我早就叫娘娘不要对安美人那么好了！娘娘您看看她，养只狗这么久也该熟了，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呢！”

“哎，白苏，人家已经是贵妃了，不要乱说。”芜笑着摸摸白苏的脑袋，叹了口气，“容妃她家也不好过啊，皇上正准备来场大换血呢。这个冬天，没几个好过的。”

“娘娘，这么久了，您就别再想着那个安家的公子吧！以小姐您的美貌和才智，要征服皇上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嗨呀，白苏，你就别瞎操心了。”

芜捏捏白苏的脸颊，又随口问道：“对了，之前宫里是不是传闻我性情大变，被邪鬼上身了？”

“啊，啊，那都是不知道哪个宫女乱嚼舌根，疯言疯语罢了。娘娘您才不要听她们乱讲啊！”

“三人成虎，皇上都说我要祸乱朝纲，对国家不利，以此讨伐我爹呢。”

“那我们怎么办啊娘娘？明明是一派胡言嘛！”白苏看着明显急了。

她从不知道，这些流传于宫里的传言，有一天竟会被当作中伤朝廷命官的武器。

芜摇摇头，这个孩子脑子和原主一样，在某些方面单纯极了。

对上这样城府深沉的女主，难怪会落得那么个下场。

“没事啦小白苏，他们说我邪鬼上身，祸乱朝纲，我证明我不是就好了嘛。”

“啊？怎么证明？”

“你忘了小九他师傅神算子？顺便请小九也来，之前还答应了要请她来给安贵妃看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