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颜非晚。”
谢安酝酿了许久,才开了口,尽量简短的将事情的始末告诉十七。
“她是太后的人,从小代替真正颜非晚的位置长大,为了……”谢安看着十七,“你懂的吧?”
十七皱了皱眉,有一点惊讶。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超过了她接受能力范围,她现在其实迫切的想要一个解释。
不论是关于颜非晚的,还是关于……十一的。
但她没想到谢安会这么说。
“嗯。”
惊讶片刻后,很快回过神来,她点了下头,示意谢安继续。
谢安也没有在意一个属下对主子做这个动作是怎样不敬,只是弯了弯眼睛,因为十七愿意听他说下去感到一丝丝开心。
然后继续道:“我是从贺煜成亲那日开始怀疑的。唔,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于是派人观察她。”
“然后……就观察出了这些咯。”
“我们几年前在森林遇见熊的那一次,就是她引来的哦,她和那个说是要杀她的人是一伙的。”
“贺煜成亲那天,她也是想要趁乱杀掉我呢。”
谢安简简单单说了这么一段话,十七便已经将事情大概的整明白了。
太后是支持四皇子的,因为四皇子的母后便是太后的侄女宁嫔。
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夭,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这三皇子命大一些,身后的势力牵扯的广,跌跌撞撞活到了现在。
也一直是太后的眼中钉。
四皇子出生后,太后便开始着手布置那些埋在各个家族的暗桩,一心帮助四皇子夺嫡。
本来颜非晚只不过是为了控制颜家而埋下的棋子,可是自从谢安初入太学,展露锋芒之时,太后便对谢安动了杀心。
谢安与三皇子是同族,站在三皇子那边是板上钉钉的事。
像谢安这样无法拉拢又有着天分,绝对会与自己为敌,成长起来很可怕的敌人,必须要除掉。
从那时起,颜非晚这个暗桩便开始伺机而动。
颜非晚一开始本想借着太后在森林里放出的那只熊杀掉谢安,然后说成是个意外。
没想到当时那只熊被逼急了,朝着她扑过来,太后派给她的杀手为了保护她重伤,无奈之下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她一个人没有把握引熊到谢安身边,再摆脱它,还能不被谢安发现。
中途遇见谢安三人的时候,这熊停下来攻击谢安,颜非晚还觉得有些希望。
结果没料到十七武功那么厉害。
虽然知道十七是谢安的侍卫,却不知道这个太学各项都比较中庸的小姑娘有什么大本事。
就因为十七的藏拙,谢安没有杀成,这件事还闹到了皇上那里。
皇上查出是太后动的手脚,对太后极其失望。
那里可是有一众官家子女啊,哪怕是死了一个,也会让太学面子上过不去。
对他这个皇上的能力也会有质疑。
这件事间接导致四皇子失了圣心。
太后便让颜非晚蛰伏起来,先与谢安十七打好关系,摸清底牌,观望局势。
然而谢安除了十七,和其他女孩子亲近不起来,十七本身又是个淡漠的性格。
所以颜非晚没有成功。
这几个月来,三皇子得势,太后有些心急,做事情也便没有那么滴水不漏了,让心细的谢安和三皇子看出了些许端倪。
两人就暗搓搓的策划了那场刺杀,想着要引诱四皇子上勾。
不上钩,也可以在皇帝面前演一个苦情戏。
不出谢安所料,智商堪忧的四皇子见有人也想取三皇子性命,本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的原则,暗中与流影阁开始联系。
脑子与四皇子半斤八两、智障的方式各有千秋的八王爷明显也是这么想的,私底下与流影阁小动作不少。
某一次这两个人同去流影阁,在谢安的安排下,“意外”的相遇了。
于是,两人都以为那场刺杀的幕后主使是对方,就这么在三皇子与谢安的重重设计下,狗血又毫无悬念的——结盟了。
同时这场刺杀,也很意外的引出了另一个长期蹲在谢安身边,终极使命是要杀掉三皇子得力助手谢安的……颜非晚。
颜非晚可疑在什么地方呢?
两次遭到追杀,追杀她的又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人当时那一刀明显没有下杀手……种种因素让谢安怀疑起这个女孩子来。
主要还是因为颜非晚摸了十七的小手啦,让谢安对颜非晚敌意很重。
十七却没有察觉到这么多。
她当时只是想在混乱中保证主子绝对安全,谢安却是打算长久观察。
于是一个杀人,一个救命。
等第二天谢安一调查,就发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
当然,那一点资料还不能成为证据,谢安只能苦逼的开始近距离观察颜非晚。
这之后的亲近,不仅是颜非晚努力的结果,谢安的顺水推舟也占了大部分原因。
不得不说太后的手段还是很厉害的,居然导致谢安最后出卖色相,不惜以双方父母有意订婚为代价,才套出了他想要的情报。
情报得手,证据确凿,杀人没了后顾之忧,谢安就着手准备除掉这个暗桩。
毕竟留下来没什么用。
今天的刺杀就是这么来的。
谢安将这一堆话吧啦吧啦说个了七七八八,然后便睁着浅褐色的好看的眼睛盯着十七。
我厉不厉害!我聪不聪明!我是不是很有心机!是不是!
夸我夸我!
呃……没错,这货在……邀……功。
十七:“……”呵呵,主子开心就好。
他还小,他还小,他还小……
不想再理谢安,十七后退几步,想要离开。
突然脚步一顿。
手腕被拉住。
少年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分明的,修长而白皙,轻轻松松圈住了她有些纤细的手腕。
十七抬眼看他。
谢安也静静看着她,刚刚他表现出的嘚瑟一扫而空,浅棕色的干净眸子里,满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你……”
他轻抿了薄唇。
“你相信我。”
十七没有接话,他便以为她不相信他。
心里就突然乱乱的。
怎么也要让她亲口说出相信二字。
才能安心。
十七挣了挣,居然没有挣开。
随着她的动作,少年的唇抿的愈发的紧了,隐隐有些发白。
手指也微紧。
烛火跳跃,映在少年眸中,浅褐的狭长眸中亦是跳跃着一抹火色。
明亮,清澈,仿佛带上了烛火的热度。
十七呼吸微微一滞。
从小,他看着人时,目光就会显得特别专注,特别认真。
就好像,他这一瞬间,完完全全属于她一样。
他明明这样正色,开口请求她相信他,却又莫名显得有些孩子气。
十七叹气。
是啊,这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吧。
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相信你。”
手腕处的力道瞬间一紧,随即松了下来。
少年的眸子微亮,仿佛揉进了细碎的星光,衬着跳动的火光,有些灼人。
十七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顿了顿。
心狠了狠。
声音冷清,补充道。
“只要你不骗我。”
星光暗淡了下来。
谢安看着她,只觉得今天的她与以前不一样了。
却说不出哪里不同。
十七又挣了挣。
谢安顺势放开她,手从半空中滑落,指尖触碰的不再是十七苍白微暖的皮肤,而是冰凉的空气。
十七抱拳,告退了。
纤细高挑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中。
谢安握了握拳,有些失去什么的失落感充斥着他的胸膛。
今夜夜色很好,月朗星稀,因为开着窗户,偶尔有微风吹进屋内,窗边的烛火虽摇摆不定,却还是撒下一室暖光。
十七躺在床上,默默理清了思路。
然后。
她泪了。
这么多事情都是交给别的暗卫来做的,她居然……完全不知情!
主子是不是不信任她?
是不是不要她,打算抛弃她?
她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啊摔!
十七心中疯狂吐槽。
烛光映在少女脸上,使得她的五官深刻了些许,皮肤苍白,宛若幽灵。
良久。
她垂下眼睑,幽幽叹了口气,心中的郁闷怎么也忽略不下去。
短短一个月……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三个人,一个被她亲手杀死了,一个变成了敌人的暗桩想要她的命,还有一个,到现在还在欺骗她。
虽然只是相对于世界上的其他人来讲,是比较亲近的——但也是有很多感情的啊。
怎么现在反而觉得,流影阁才是她该去的地方了呢?
十七苦笑了一声,在这个似水的夜色中,难得的感性了一回。
她一直将十一和谢安当做活下去的支柱。
他们是她的伙伴,朋友,老师。
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温暖和光明。
他们鼓励她,支持她,是她在强迫自己爱这个世界的时候唯一的理由。
但现在……
那种世界轰然倒塌的感觉,真的不好受啊。
又是一阵风吹过,跳动的烛火晃了晃,有些要熄灭的趋势。
十七侧头看了一眼。
火光微弱,却仍旧能在漆黑的夜里投下一圈暖光的亮光。
不过快熄灭了。
只差一点点。
十七又将头转了回来,继续大字型躺在床上。
灭了就灭了吧。
她突然觉得光是活着,就好累啊……
好累,好难受,好…心痛。
她决定了,从今往后,她绝不会再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她只要,混吃等死,就够了。
在这个夜晚,一个少女做下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并为此奋斗了一生,鼓舞了无数迷茫的年青人走向了辉(sha)煌(diao)的人生。
真是可歌可泣呢……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少女突然起身,吹熄了火光。
黑暗汹涌而至,瞬间淹没她的视线和全身。
浸骨的寒冷。
十七平静的闭上眼睛。
嘛,现在该睡觉了。
黑暗和寒冷什么的,随它去吧,她无所谓了。
……
谢安坐在窗口,眨了眨眼。
喔,火光熄灭了,十七应该……睡下了吧。
他又定定的盯着十七的房间看了许久,勾唇温柔的笑了笑,才又走回屋内,从床头暗格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
眼底依旧是温柔的光泽。
此时若是哪个世家小姐在这里,怕是要被这温柔的俊脸迷的神魂颠倒了。
不过,此刻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就是了。
盒子内,是一副精致小巧的……脚铐。
银质的,在微光的照射下,折射出好看的光泽,脚铐内圈是柔软的棉垫。
很好看,看得出制作的人很是细心。
谢安熟练的从旁拿出一方帕子,小心的擦拭起来。
这是他好久以前就打造好的了……一直没有机会给十七戴上。
十七若是发现自己被囚禁了,一定会讨厌他,疏离他,怨恨他的吧。
他不喜欢那样。
甚至一想到十七讨厌他,他就觉得呼吸都困难了。
手指微微颤抖,他拭去脚铐上的薄灰,定了定心神。
然后没有再犹豫,将脚铐重新放回盒子里面,盖上了孩子。
他望向十七的房间。
虽然今天十七回家晚了,让他好生气,好担心,好想把她锁起来哪里都不许去。
但是不行,十七不喜欢这样。
她会因此讨厌他的。
少年垂了垂好看的眸子,花瓣睫毛微微颤动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水色的薄唇轻轻抿起,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感觉。
不行的,十七不能讨厌他。
绝对不可以。
要一直,一直,喜欢着他。
只有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