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有家 下（主线十六章）

“如若有家，谁还愿意流浪呢？”

　　日子如一个顽皮的孩子，在脏兮兮的泥巴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过，不愠不怒，不离不弃。黑蒙经历了多年颠沛流离的生活，终于可以和哥哥——白洛定居下来，和他有一个家了。

　　这段有家的日子，是黑蒙最幸福的时光。一个个阳光和煦的清晨，天蓝蓝的，又高又远，几片厚厚的白云，像是温和的白色马驹，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飘着。黑蒙慵懒的趴在窗前，歪着自己的小脑袋，呆呆嘚看窗外爬上屋檐的青藤。暖暖的阳光就像楼下小猫咪肉乎乎的爪子，茸茸的，很舒服的在黑蒙的脸上游走。

　　清风徐徐吹来，夹杂着新鲜花儿的香，甜丝丝的。像是想起了自己的哥哥吧，那宛如糖果般的欣喜，就在心底悄悄绽放。

　　黑蒙心满意足的闭上眼，带着美滋滋的笑颜。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带好吃的给我呢？没有人知道。

　　黑蒙睡着了。楼下的小猫蹑手蹑脚的爬上来，生怕吵醒了她，随意的依偎在黑蒙的身边，蜷着身子，不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夕阳西下，黑蒙醒来了。她痴痴的笑，盼望着路上那个长长的影子回家，然后一起做饭，一起游戏，一起睡觉......

　　一天中最幸福的，莫过于晚上那顿不算丰盛，但有浓浓爱意，浓浓家的味道的晚饭了。黑蒙紧紧的依偎在白洛的身边，什么也不说，静静地吃着晚饭。白洛会借着摇曳的烛光，温柔宠溺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夹起一块肉肉塞进她的嘴中，然后对她说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桌上溅起的油花，那个蔚蓝色的夜，和哥哥白洛在一起的时光，这些都将是珍袖在黑蒙心底的梦。

　　但，这些小小的可以确定的独属于她一个人的幸福，都随着白洛跃下奉江水化为乌有，破碎了。

　　我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吗，他为了另一个女人，跳江殉情了。在他心里，你永远比不上那个女人。般若在黑蒙的心里温柔的说。

　　哥哥...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也觉得我是累赘吗...

　　黑蒙心底怨恨的种子，如般若期盼的那样，开始发芽。

　　1469年八月，鲛国灭亡的第二年。

　　月光如水。白洛从莫里雅斯再次回到京师奉水城时，这里已经恢复到了亡国前的繁华。城内灯火辉煌，温暖明亮，驱走了入秋的寒冷。

　　国亡了，可繁华臃肿的奉水城内，人们依然过着糜烂的生活。灯红酒绿已掩盖了亡国的殇痛，只要不触及那群人的利益，他们才不管谁是统治者吧。

　　白洛这么想。他抵着疲倦的身子，漫无目的的走在熙来攘往的街道上。柔和的月光洋洋洒洒的落在地上，似明亮眸中闪烁的光芒，透过金灿灿的灯光，异常缥缈。

　　白洛是锦鲤帝的人，是锦鲤帝一手培育出的刺客。鲛国灭亡后，便边听命于锦鳞妖的妖人反抗军。

　　他此次回来的目的，是来寻找锦鲤帝的女儿——锦鳞月，也是他心爱的女子。

　　可意念合一的他们，白洛察觉不到锦鳞月的存在。这也就是说...锦鳞月已经死了。

　　白洛很难接受这个事实。如果知道薄云尘会叛变的话...自己就算把锦鳞月拴在自己身上，也要把她栓去莫里亚斯。

　　“小白，小白，小白洛......你看，这个东西好好吃。”

　　清脆如风铃般的笑声。不用想，就是那只小野猫吧。他没有理黑蒙，继续向前走。

　　黑蒙没有察觉到白洛的忧愁，欣喜若狂的跑到白洛面前，伸出左手的糖人递给白洛，右手还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又乱花我给你的钱了？”白洛望了望粘稠的糖人，推开了她的手，“我不吃”。

　　“才没有，”黑蒙急忙吞下一颗糖葫芦解释，“这个真的很好吃，你吃看看吗。”又重新伸出左手，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

　　白洛翻了个白眼，咬了一口。

　　浓浓的甜意在嘴中蔓延开。

　　“我就说吧，这个很好吃的...”黑蒙又吞了两颗，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什么。白洛无奈的看着她，轻轻的摸着她软茸茸的头，“是是是，你自己去玩吧，我还有事，注意安全别跟陌生人说话。”

　　“嗯好，我去玩了。”说完，给了白洛一个大大的笑脸，便转身融入夜色的繁华中。

　　白洛望着黑蒙离去的背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第一次和黑蒙人形交谈的时候，他就感到黑蒙有种迷人的青春活力和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与单纯。她淘气，但很听话，狡黠聪慧，但不激锐，融融地，很让人放松。在南方遇到黑蒙，并用一些糖果，一碗面，用家的诺言“骗”到她后，便一直傻傻的跟着白洛北上奉水。她是白洛的小跟班，和她交谈，就像是和一个懵懂的小孩子交往一样，不必担心说错话，不必担心话中话。有时候黑蒙也会玩一些狡猾单纯的小把戏，却又经常自食其果，惹得白洛哈哈大笑，而她却云里雾里一脸疑惑的看着白洛。

　　在北上的路上，白洛还担任黑蒙的启蒙老师，教她文字，礼仪，生活习俗。她学的很快。不得不承认，在白洛的心里，已经...有那么一点...喜欢上这个缠着自己的蠢萌小姑娘了。

　　对于黑蒙这只小野猫来说，被般若拯救之后，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白洛是第一个对她好的人类了吧。他像她的哥哥一样，把黑蒙照顾的非常周全，让黑蒙无忧无虑的活着。虽然他也会安排一些烦琐的事情给黑蒙做，但从来都是迁就着，忍让着黑蒙。当黑蒙有些事情摆不平，弄不明白时，他常常会轻拍着黑蒙的头，然后详细的讲解。但黑蒙从来不听，只是歪着脑袋，带着笑意，看着只属于她的哥哥。

　　黑猫也有爱，只是万物不知而已。黑蒙唯一想做的私事，就是...就是想要一个属于她和哥哥的家。

　　很显然，黑蒙并不知道白洛与锦鳞月的关系。而且黑蒙遇上白洛后愈加幸福，这严重损害了般若的利益。般若没有刁难锦鳞月，而是让锦鳞妖下令：让白洛去刺杀薄云尘。刺杀后白洛肯定也跑不掉，这样黑蒙就会心生怨恨了。

　　八月风凉夜韵，帝都。

　　皓月出皎，皓月出照。柔和的月光的静谧，被嘈杂的喧闹驱散。灯红酒绿的客栈旁，几个喝醉酒的男人光着膀子，在卖力的划着拳，迟迟没有开张的卖唱女子，皱着眉头游走在各桌子的旁边，隔壁卖花灯的玩具铺，则少不了孩子们嬉闹的身影。

　　就是这了。白洛轻停下踉跄的脚步。这里是轻指亭，就是当年锦鳞皇后轻指便可以让全城男人为之疯狂的地方。

　　今夜，薄云尘游行。他需要做一个决定：听从锦鳞妖刺杀的命令，然后去地下见锦鳞月，二是不顾一切和黑蒙私奔，去地老天荒。

　　很显然白洛选择了前者。

　　月冷如刺，冰冷，优雅的亲吻在了薄将军的脖子上，迸溅出炽热的鲜血。

　　月柔似水，细腻，优扬的滴落在这片远离刺杀现场的地方，带来专属于入秋的宁静柔和，却被远处一声声的“抓刺客！”所驱散。

　　刺杀薄将军成功了（详细见以后章目《灯火之城》），而他离死亡也不远了。他坦然的倚在栏杆上，等待死亡。

　　刺客的使命是刺杀，刺杀成功后也没了存在的可能性。

　　他到这里来，是为了让自己死的体面，亦或者说...不想让那只黑猫看到自己殒命的惨状吧。

　　他爱那只黑猫，或许是时间原因，远没有爱国家，爱锦鳞月那样深沉。

　　况且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自幼便在宫中长大，又是先帝的心腹，面对国家危亡不顾，去追求私爱，对不起，他做不到。

　　对于这次行动，既然成功了，那就无怨无悔。可以说，是为了心爱之人，也可以说是为了国家，无论是从那个方面，他都有坚持对爱情的忠贞和对国家的忠诚。

　　唯一辜负的，就是那只小野猫了吧...

　　他苦笑，对不起，黑蒙，哥哥说要带你成家的，对不起，哥哥做不到了。

　　就这样吧，白洛停止了记忆中的回溯。这次刺杀是有些慌张了呢，不然那个人肮脏的血，也不会溅的满身都是。

　　果然，还是舍不得死啊。

　　他再一次苦笑，举起酒杯，邀月共饮。

　　他知道，月是锦鳞月的化身。

　　来，喝完这一杯，就再也没有下一杯了。

　　月光轻盈，环绕其身。无酒自癫，血荐轩辕。

　　灯火阑珊下，是青衫磊落的醉酒谪客；月光流转处，是素衣滴泪的无言仙女。

　　来，喝完这杯，忘记这滚滚红尘的忧愁。

　　对不起，我爱她，我不能给你一个家了。

　　那，喝完这杯我们就再见吧。

　　近处，是迅捷的幕府卫兵；远处，是黑猫悲痛的呜咽声。

　　是般若，带她来到这里，并对黑蒙说，他是为另一个女人殉情的。

　　猫颜轻笑蝶燕醉，不及月光旧情贵。黑猫也有爱，只是不及月光旧情贵而已。

　　后来的吟游诗人和词人们，了解到白洛刺杀薄将军后，作了一首如梦令。

　　《如梦令·十二宫双》

　　月光柔静似水，托剑依栏举杯。

　　月光欲身追，灯下两影相随。

　　双戏，双戏，剑光舞影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