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离人梦

　　那日，划破了扑向胭脂饿狼的箭矢，是他亲自射出去的。

　　他不明白，自己一直渴望看到胭脂卑微流泪的样子，但是看到她身上染血，一双还是镇静又凌厉的眸子，自己忽然生出一种心疼而震惊的想法-胭脂的心性，是坚不可摧的。

　　抱她回来的时候，她奄奄一息，自己念及她念佛有功德，捐香油钱几千两银子如此庞大数目，他甚至眼睛没眨一下，

　　胭脂我要你活着。

　　活着。

　　在胭脂身边没日没夜低颂佛经，看着住持鲜少的眉间一紧，他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好险好险，几个月，他差点被逼疯了。

　　你知道一向骄傲的人没出息流泪的样子吗？

　　他恨不得当场就把刘娟杀了喂狗！

　　.

　　什么时候，她的一颦一笑可以牵动他的心，什么时候，看到她受伤便会痛不欲生。什么时候，他愿意轻柔的吻上她的唇。

　　.

　　看到胭脂身上几乎是流着血的窟窿时，李修缘深深吸气，单说纤细骨弱的手腕，便是一道道抓痕。

　　他好懊悔，懊悔自己对刘娟大意，懊悔自己怎么就放松警惕，最懊悔的是听到薛若谷给刘娟通风报信的时候没掐死他。

　　.

　　“缘聚则聚，缘散则散。”

　　这是住持给我最后一句话。

　　他不明白，胭脂悟性那么高，念佛那么久，我佛又慈悲为怀，现如今见死不救是为什么？

　　.

　　李修缘悲愤异常，怀中冷透的身体始终捂不热，脑海震荡一片，却突然清晰传来一声自己的低泣。

　　我的胭脂……

　　李修缘身体猛然抖了一下，喉咙瞬间上涌一片作呕的腥气，在不顾些什么，一口气将那些东西全吐了出来。

　　原来人悲伤到极致，是真的可以吐血的。

　　.

　　李修缘捂着胸口，一路几乎是连跑带爬有失身份尊严的到了樊诚寺，在顾不得什么尊严什么羞辱，都比不上揭开薄纸后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他跪倒在佛像面前，口中还含着鲜血，哭呕着断断续续的诉说着什么连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甚至，顾不得寺内香客震惊嘲弄的声音。

　　.

　　顿时，金光乍现，除却李修缘其余皆昏阙。

　　浮勒，或者是伏虎，低垂着眼眸，走到李修缘面前，摇头唤了一声降龙，你执着了。

　　金光涌入李修缘的眉心。

　　.

　　十七罗汉揪心的看着困在梦魇中不愿醒来的降龙。

　　胭脂…胭脂…

　　.

　　佛祖叹道心动，则如被荆棘刺穿。

　　金光拂过降龙面庞，带走丝丝温暖坠入了轮回。

　　.

　　凡间一切事情皆在李修缘脑中倒流回了原点。

　　.

　　是谁，为了圆降龙的一个愿望，自甘坠入轮回，牺牲自己所有气运，永世不得位列仙班。

　　是谁，不顾自己的感受，在他新婚大日品味当年他给的蚀骨疼痛，却只愿他安好。

　　是谁，一生未落泪，却在熙满园迎接新生命时悲痛欲绝，含恨而亡。

　　那么，又是谁，困在梦魇中执着于胭脂，从而执念化身携带降龙一魄堕入轮回。

　　又是谁，激发了所有乖僻情绪，生生折断最爱人的一指。而她，甘之如饴。

　　这世，他的确又做了一世负心的。李修缘，她也的确做了一世的仍然爱她的胭脂。

　　缘起缘灭，降龙你执着了。

　　.

　　一切都会回到起点，一魄圆满愿望后回归本位将自动洗去一切记忆。自此，缘散。如一盘不可珑汇的散沙。

　　.

　　“胭脂，来世我定不负你。”

　　“哦，呵呵…我糊涂了，我们来世不会再见了。”

　　“也好也好，浮勒，送我回去吧。”

　　.

　　缘来缘去缘如水，

　　梦醒梦坠梦轮回。

　　情起情落情不归，

　　泪生泪无泪已碎。

　　.

　　纯净的金色魂魄团缩在伏虎手中，淡白如玉也渐渐落下，渗入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