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十八：最幸福的日子

收拾人最妙不过自残，说上衙门也没有辙，自己打自己这种事听来就荒谬，怎么说都会让人觉得这是一出恶作剧。

　　自己掌掴自己，自己打自己手心板子，自己再吃着食性相克的东西，腹泻，食物中毒这种事对于折颜来说并非难事，可他想先过去安慰一下玉奴，她现在肯定很难过。

　　玉奴被叫醒，看到京安王在自己床边坐着，满目温柔地看着自己内心很是惶恐，错开视线低垂眉眼，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睡着的，我……我现在马上就写。”

　　“没关系，那些都有人给你代劳了，”折颜抓着她的手道“手现在还疼吗？”折颜轻轻的给玉奴通红的掌心按摩，涨红的手心在他的温柔抚触下慢慢的淡下去。

　　从玉奴的眼中看来，这是京安王第一次待她如此温柔，入府一个多月还从未看他如此温柔过呢，多看到的就是他冷冰冰的一张脸或者是怒目而视的愠色面庞，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无所适从。

　　“主人，是玉奴不好，没有让您放心，让您失望了。”

　　“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了。而好孩子是可以得到奖励的，你有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告诉我，我去给你弄来？”折颜看她惊惶的样子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微笑着抚摸着她的头。

　　“奖励？”玉奴抬起脸，眼中绽出光芒。这是她第一次得到肯定，一般情况下京安王都很吝啬对她的赞赏，只字片语都像是珍宝一般只藏着不吐露。

　　玉奴认真地思索一番，小声的试探着回答道“我……想要明日懒散一些，休息一天。但是我保证日后我一定会加倍努力的，这样子可以吗？”

　　“可以，这没什么，明日你想怎么做都好。”折颜很心疼她现在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但是他不能带走她并终止这一切的发生。

　　安抚玉奴重新睡下后他就出去了，站在走廊里一想到她的小心翼翼就难受，不自觉的叹了口长气。

　　攸婼也曾经小心翼翼的看着自己，不过攸婼是腼腆过头，玉奴是真的有在害怕。这京安王是个狠心人啊，棋子也是人生父母养的，何至于如此苛待她呢。刚才连抬头看一眼自己都不敢，平时是多么的过分啊，看来要多呆一些时日了，总要让她舒服两天。

　　琳琅看他站在走廊里一动不动，轻轻的把手里一条藏青色的薄绒披风给他披上，温言劝道“王爷，夜里一更天了，若是再不睡上朝可就要起不来了。”

　　“你辛苦了，先去睡吧。”折颜轻拢披风，言道。

　　“王爷你有心事？不知能不能说与妾身听听，陋见若不能解决事情，愿能让您有个可以说说的人。”琳琅看他愁思满满，有些困惑，不知是什么绊住了他。

　　“没什么事，你回去吧，夜里凉。”话落许久，琳琅看他在不肯多说，转身轻轻叹下一口气，隐没在黑夜中。

　　“你是何人？为何会与本王用同一个身体？！”折颜沉浸在自己的愁思中没挡住京安王的意识破体而出，凌寒语气掺杂着浓浓怒意，黑夜遮挡之下京安王的面孔瞪目倒眉，几近凶煞。

　　“闭嘴吧，你还需要活着。”月光透着镂空的廊檐花纹，密密匝匝的洒在他脸上。

　　正如黑暗被亮光覆盖，折颜微微动个心思就压制住了京安王，心里思忖如果不是不能破坏攸婼的劫数，他有一百一千种方法能要他非常简单的消失的无影无踪。

　　更深露重的风吹在身上无孔不入，折颜忍不住打个冷颤，缩回玉奴屋子里坐着，仰头看窗外的如墨夜色。看着风景，浓重的睡意席卷而来，本想趴在桌上睡可身上凉津津的难受。

　　看看熟睡的玉奴，嘴角浮起一抹笑容，走到床边把她往里面一推施下昏睡诀，顺便把门封了，不然明天醒来怎么解释。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折颜忍不住把玉奴翻过来面对着自己，亲昵的把她抱进怀里慢慢睡去。

　　翌日，王府找不见王爷已经把府内外翻了个遍，琳琅不想朝廷多思，推脱说王爷病了。然后开始满城找人，折颜醒的时候已经满城找了两个多时辰了。

　　“王爷，您去哪里了？”琳琅在昨日的走廊里发现了京安王，慌乱的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没什么，”折颜瞧她钗环有点凌乱，估计是找自己找的，毕竟昨天忘了交代京安王这个大活人去向“玉奴还在睡，你吩咐厨房给她备点她爱吃的。”

　　“好，不过她怎么这个时辰还睡着，是不是病了？”说着，琳琅就要去看玉奴，被折颜一把拉住。

　　“让她多睡会儿，你跟我来厨房看着他们做。”琳琅有些惊讶于京安王突如其来的关心，但是也不觉得很奇怪反觉着他早该这样了，好好的对孩子好好的培养而不是一味苛责。

　　等吃食做好端过去却发现玉奴不见了，问后才知道在后院练武。

　　玉奴起身发现自己起晚了很久都没有人来拉自己，庆幸主人真的说话算数，那么今天真的可以做自己想做的所有事，一想到这里兴奋到双眼发亮。

　　折颜在后院静静地看着她练武，不经意轻轻一笑，玉奴被京安王这一笑打开了紧绷的心弦，觉得甜甜的。

　　可是她开心过了头，一时失手将自己手里的石子朝着京安王飞了过去，他皱眉闪身躲过弯腰捡起。

　　三四盏茶后，折颜制止了玉奴“你是怎么了？三粒石子了，全部都失手。”

　　玉奴感觉京安王似乎是生气了，立刻就站的笔直，低下头“对不起，我……”

　　“别紧张，调整好自己，用心练，练完了去把早点用了。”折颜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太紧张。

　　“啊！”

　　失手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周而复始。折颜已经接连打落她三粒石子了，郑重不失温柔地叮嘱她千万别拿自己当目标练功。

　　一两个时辰后玉奴才歇下来，折颜亲切的把她叫过来，坐在婢女们搬来的椅子上一同用早点。

　　折颜给她碗里盛了满满的松花蛋瘦肉粥，这是攸婼爱吃的想必她也会爱吃。从碟子里分出一半的油果子，荷包蛋给她，满满的堆满了她的碗，玉奴很惊讶的看着自己碗里堆成小山的吃食，抬起头看见京安王的笑脸，心里觉得特别暖和。

　　“不管你以前吃多少，现在一点也不准剩下。”

　　玉奴小心的吃起来，每一口都是深深的满足，咸鲜的瘦肉粥喝着都分外甜，她特别的享受现在的感觉，却也忍不住有一丝落寞，这般好的日子也就今天，多希望今天不止有十二个时辰啊。

　　“王爷，玉奴姑娘该上课了。”早点刚刚用完，负责教习她的夫子就过来了。折颜询问后发现京安王给她安排的满满当当，当下脸色就不好了，烦躁的挥手让夫子退下。

　　“玉奴，近段时间你的进步非常大，礼仪规范循规蹈矩，琴棋书画四书五经女红刺绣无一不通了。从今天开始你的时间统统由你支配，开不开心？”折颜细心的观察着玉奴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再到惊喜，她终归还是孩子，放松下来就不能拘束住自己的表情，折颜一览无遗。

　　“玉奴既然答应了主人要面面俱到，精益求精，自然是要力求最好，不如等这个月过去了您说的话再算数吧。”玉奴还是心下不安，如果是攸婼现在肯定迫不及待的规划以后了。

　　折颜刚打算回答，就发现白真抱着雪儿隐身而来，寻了个理由支开玉奴，给白真倒了杯茶。

　　“玩的够开心啊，女儿都不要了，日日厮混在这里。”白真嗔笑道。

　　“不久，凡间一年天上才一日，而且你可知我为何这么做？”折颜抿了一口早就凉透了的茶水道“攸婼现在叫玉奴，本身就是一个父母双亡的苦命孩子。我现在代替的这个人是这个朝代的京安王，玉奴的主人，这个王爷为了刺杀皇帝专门培养玉奴为他所用，只是训练无情又严苛，她就是逃了半天学一双手就被打得红肿。”

　　“她现在大概只有十二岁吧，一个小孩子逃了半天学就被打得如此，你确实需要来安抚一下，不过你不会就这样装下去了吧？”

　　白真问完，深深感觉自己对京安王做的事情简直太平淡了，一点快感都没有，白白让攸婼受了这些委屈，若是折颜早些说，他定是要狠狠替攸婼出一口恶气。

　　“我知道不合适，可是我实在舍不得。刚刚我看着她练武，心里有了个主意，我打算呆满一年，好好补偿她。”

　　折颜抱过雪儿，将她放在自己身上，也许是方法让她不舒服了，雪儿咿咿呀呀的不停动弹。

　　“对了，那天忙攸婼的事情，有事情忘记了问你。”

　　“什么事啊？”

　　“关于那个生死劫的事，我当时觉得她惨到那个份上绝不仅仅是灼桃的问题，还可能是这劫数作祟，劫数本非常事，两者靠着天机恰好一起发生，这才是重创。”白真认真的回想了一番。

　　折颜想起那个让自己不安的卦象，想了想觉着不靠谱“生死劫这是不是小事，可能性并不大，若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也太过匪夷所思了。”

　　白真微微皱眉，托腮道“难不成真的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可如果这样，那劫数什么时候应验呢？”

　　“你随我来，”折颜觉得白真说的很对，既然存在就一定会发生，天命轮回之中必然之事是逃不过的，即使绕过去也会在悄无声息之中再次降临。

　　“我再算算，不知可有什么不同。”折颜把雪儿交给白真，在一间空置的屋子内重新把之前的卦象测算一次，白真不过一会儿功夫，疑惑的发现折颜脸色三变，打算等他算后问问。

　　“你说的还真对，生死劫已经完全没有了危机象，可我不太理解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劫数未免也太过平和了，不似别人那里一般轰烈。”

　　生死劫事大，机缘不同出现的方式也就大不一样，趋于平淡诚然也是可能的。折颜内心只留有一点疑问，内心的浓重的不安在这新卦象后渐渐散去。

　　“与其遇上那种轰动天地的生死劫，无力回天，我觉着这样也不错。你好好陪她吧，我们该走了，不给你添乱了。”白真说完隐身而去，折颜留在屋内思索。

　　玉奴从窗户外经过，无意瞥见京安王一个人背手站在屋子里，低垂着头似乎是在想事情，想着要不要去关心问候一下，可脚还没有迈出去就后退了两步，心里深处还是畏惧的。

　　“你怎么现在会在这里？”折颜钻出没完的思索，发现玉奴和自己遥窗对望，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主人，我……”玉奴习惯性地躲开了折颜的目光，一时语噎。

　　“你今天想做点什么事？”折颜走到她面前，抬着她的脑袋让她习惯一下四目相对的样子。

　　玉奴被他盯着看，有些紧张“我……想去吃好吃的，玩点好玩的。”

　　“走，我陪你一起去。”也不用玉奴回答，折颜拉着玉奴出了府门，走到繁华喧嚣的闹市街。

　　玉奴一边走一边看街上的种种，香甜的糕铺，绚丽多彩的绸缎庄，新鲜玩意特多的珍宝铺子，形形色色琳琅满目。

　　“来，过来看看，看上哪一匹就说。”折颜看她在绸缎庄前停留不前，笑着把她拽进里面，让她去挑选。

　　“姑娘有眼光，这是新上的酥云锦，织金罗纹，滑溜柔软，这可是难得皇后娘娘施恩民间相赠，不可多得的皇室用料啊，您来一匹？”玉奴和折颜刚进去就被掌柜注意，看她一直在看皇室弃用的上乘酥云锦，估摸着是个识货有钱的，忙上前接待。

　　“不错，每一份颜色都包起来，送到京安王府。”一锭银元宝沉沉放在掌柜手里，掌柜收缩的瞳孔就能看得出这要这般大的手笔他还没怎么见过，不过折颜乐意。

　　折颜一路走，都在有意无意的看玉奴，无奈玉奴畏惧的根深深埋在心底让他觉得不快却又无可奈何，遂给她塞了几颗银元宝，温言道“不要走在我后头，你若是觉得不自在就自己去逛逛。”

　　玉奴难以置信京安王竟然如此大手笔，这一下更是让她受宠若惊。手里沉甸甸的银元宝拿着，心神恍惚之下觉得竟然有些虚假，望着京安王逐渐远去的背影，玉奴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自己身体里流窜。

　　“又傻站在那里。”折颜一个人兜兜转转，回首却发现玉奴一个人站在点心铺门口，自言自语摇了摇头。

　　玉奴还没有决定好要买点心铺子的哪一种点心，折颜走上前拍拍她肩膀“我一圈都逛完了，你怎么傻站在这里？”

　　“这位姑娘挑选了半天也没选好要买哪些。”掌柜的指了指玉奴道。

　　玉奴不好意思的看了掌柜一眼，自言自语“这核桃糕，梅子糕，玉露酥还有荷花饼都好吃，我也不知道该选哪个。”

　　“你啊，都买了就是了，何必如此纠结。”折颜无奈了，掏出银子“掌柜，帮我把她说的这几样都包十块来。”

　　玉奴看向京安王，心里的那种感觉又重了几分，晕乎乎飘飘然，脚下都有些不稳。

　　“以后不要这样，大大方方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梅兰竹菊四君子图的折扇轻轻摇，折颜的淡淡微笑更显温柔，玉奴慌张错开视线，自己的脸颊莫名有一丝暖热，这么奇怪的事情说不清。

　　折颜知道她远离自己还是比较舒心，虽然想多多陪着她也只能走得远一点，却没发现玉奴一直都在看他。折颜以为是偶然，总不经意发现她在自己周围，其实她从未走远过。

　　有意拉开距离，无意瞥见这种游戏慢慢的成了心照不宣。折颜是放纵的，京安王在她身上施加了太多，他实在是不忍心，能松快也是好的。

　　府里，琳琅接到绸缎庄送来的一大堆料子，询问下知道是送给玉奴的。而后，连续不断的东西送进王府，统统都是给玉奴的，琳琅心里说不上不快，但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他还舍不舍得送她入宫。

　　将夜，两个人才回来，玉奴手里拿着糖画吃的开心，折颜身上大包小包，仆人过来给他取下东西，琳琅在暖阁里给他温好了茶，一口茶喝下去十分舒心。

　　其实，一年寒暑说快不快，说慢其实也就弹指一挥间，玉奴在折颜的温养之下灵动柔性一时更胜一日，不过聚散总有时，折颜还是要离开。

　　年关已过，新的一年春天又在眼前。

　　琳琅给京安王按摩时，心里思量着玉奴的事情，轻声说“王爷，妾身觉得您待玉奴似乎是过分好了一点，不是妾身要吃醋。是觉得您如果真的喜欢她，不如纳了她吧，培养之事可从头来过。”

　　折颜握住她按摩的手，回答道“不妥，培养耗费了那么多的心神怎么半途而废，再说我何时承认过我喜欢她，若是真的喜欢何至于要你来提醒我呢？”

　　琳琅想想确实是，京安王的身份想娶一个女子并非难事，何必拖了一年。她随意朝窗户一眼望过去，发现玉奴突然匆匆而过，心里一沉。

　　感觉上没过几日就到了折颜来到凡间的日子，他该是时候回十里桃林了。

　　“攸婼，好好的过好日子，我现在要回去了。”隐身的折颜看着倚靠栏杆的玉奴心里闷闷的，借着隐身的契机走上前静静抱住她，虽然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也甘之如饴。

　　玉奴再不想看京安王变回以前的样子再害怕的也会到来，没有折颜的京安王还是原来的冷漠，严厉，全然不见一点温柔，就好像玉奴认识了两个京安王一样。

　　“玉奴，你在想什么呢？”玉奴正靠着栏杆发呆，从背后传来了琳琅的声音，玉奴转过身施了一礼。

　　“琳琅王妃，当今陛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有句话很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若是玉奴想要成功达到目的必然需要了解皇帝的日常习性，脾气爱好。不知您可有听主人提起皇帝陛下？”

　　玉奴刚动的一池春水被打击了就渐渐的冻结，最好的办法就是认真完成任务，而她的任务就是成为让皇帝痴情的人在他掉入温柔乡的时候杀了皇帝。

　　琳琅很欣慰的看了玉奴一眼，这女子拿得起放得下，是个难得待情感利落干脆的姑娘，自己如何看不透一个十三岁女孩子的心思，更是从灵敏的直觉感觉到了那天自己说话时她就在附近。

　　有些东西从来不是自己抓的住的，既然你抓不住那就放开手，如果能回得来就再也不会走，回不来也许见面还可以送对方一句别来无恙。

　　琳琅微微一笑，看着玉奴“我与皇帝的姐姐景阳公主算是手帕交，我与你说不清，等等我带着你去拜访，你站一旁听着，听得多了你就知道皇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皇帝和她一母同胞姐弟感情深厚，你可以得罪甚至皇后但是千万不得开罪她。”

　　琳琅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她去了景阳公主府，景阳公主正在给她的宠物狗狗准备好吃的食物，听婢女来报京安王妃拜访笑盈盈地放下了自己的狗狗然后整理衣裙来到正堂。

　　琳琅带着玉奴行了礼就拉着景阳公主的手，颇为激动“我的景阳妹子，多月不见了想死我了。

　　“您可折煞景阳了，从前受得起您一声妹妹现在您可是婶婶，你可别折我寿哟，而且我又不是久出晚归，衣锦还乡的。你怎么今天来府上看我了？”景阳公主松开琳琅的手坐定，笑道。

　　琳琅一时没有想好理由，就随口扯了一个“没什么，就是想起你皇叔说起你皇兄尚在襁褓之时，不免得有些伤感自己至今仍无所出，就想来看看你这开心果解解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