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番外一

“你的全部皆为神所钦点。”

如果不是随国王出征围猎，少年不会遇见那个牧羊的孩子。

在红与黑的深宫院墙里养大的皇子，他会有数不胜数的财富，权倾天下的势力，是被百鸟朝凤的明珠，似乎拥有一切命运的溺爱，可他没有灵魂。

国王“拿起剑。”

国王对脚下嗷嗷鸣啼的三色鹿不动神色，只是逸出一句命令。

他不会让一个身兼国命的皇子对一只畜生产生怜悯之情，宁愿被几百双眼睛盯着，也不肯予它一死。

国王“你是皇子，就算是接受死亡，也是赏赐，是它生命之荣光。”

多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兜兜转转之后，少年的剑最终没有落下，却将那些人的期望斩得七零八落。

他最深刻的印象是，国王扯下他的皇冠，重重扔掷在地上的哐当作响之声，还有他被罚帐门外面壁思过时，冷风灌进嘴里的凉意。

那是少年第一次做了离家出走一类的举动。

趁着守卫力量空虚，少年出逃了，并非那种带着粮食和钱币去远方买故事的打算，他没想过真正逃跑，只想从这尖锐的目光里透一会气。如果是别人，真的可以一去不返，去看看柔丽的山，清冽的水，在旅途上和同座聊聊梦想，即便他没有梦想那种东西，不过天地辽阔，皆可四处流浪。

然而命运是不应允的，在他很小的时候亲眼见过边境的流民涌入王城，在他们身上还残留着刀光剑影，少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些奄奄一息的人们向上耸起的手，无力而孱弱，却是他心中的大山。

边境刮来的西风吹醒了他安稳的大梦。

“这就是我要保护的人民吗？这就是我要抵御的强敌吗？”

是啊，命运不允诺他的一去不复返。

世界虽然辽阔，但他不可以走马观花之后离开人间，他必须要一寸寸地守护他的土地，人民罹难的时候，江山有多美都是浪费。

但是现在，达拉女神呐，请容许他离开一会会吧。

就一会会，到田边的草垛那里坐一会，然后就回去。

回忆中的女孩“您为什么这么焦急呢？”

就在民房的篱笆边，出现了一个抱着牛奶罐的小女孩，仪表简单，跟宫里的女孩们比，她就像是石板上的一颗素色的蘑菇，矮矮胖胖，形容可爱。

回忆中的女孩“您是哪位贵族家的公子，是迷路了吗？”

少年不否认。

再后来不知怎么的，少年被这个孩子带到了羊群里面玩耍，一起喝了新鲜挤出来的牛奶，趴着找了一个下午的四叶草，爬上了一座陡陡的山。

“您笑起来真像好天气。”

那是她作为道别的话，泥泞泞的小手踟蹰伸出，从她的指尖里，开出一朵碧绿色的四叶草。

回忆中的女孩“这是送给您的幸运。”

她的眼睛也像是尘封着四叶草的宝石，与那天的夕阳交相辉映，可如果不是卫兵的突然出现，那本该是个非常完美的收尾。

她让少年猜猜她的名字，像猜谜语一样，谜面是四月的蔷薇，少年忘记了他当时如何苦思冥想，亦或是挠头抓耳，只记得她酣然笑笑。

就在那时，她被霸道强势的卫兵抓住胳膊扔在一边，因为没有控制好力度，那样较小的身体直直滚落下了山坡。

那是他们爬了许久的山坡啊！他的耳边，那一路的惊叫和哭泣久久都未停息，在多年后的梦中，一直萦绕在脑海里。

直到山下的远方传来一声闷响，女孩就再无了声音。

他无法去查看她的情况，只记得那时是他第一次歇斯底里，所有的愤懑不平都被一个巴掌甩在了脸上。

国王绝不容忍少年和那样身份的平民少女有所交集，并一口咬定他们之间已经暗生情愫，要下令严加惩罚。他的任何辩解，即便那样义正言辞，脱口而出的话字字铿锵有力，甚至家臣们都为之动容，国王心意不改，硬要惩罚一个“勾引皇子”的大胆平民。

国王“皇子的任何婚姻事宜都要严格契合政治利益，绝不能有任何节外生枝！生在王族，姻缘已定。”

他的父亲向来雷厉风行，说到做到，可那天负责抓捕的卫兵却两手空空地返回，国王居然不再过问…

那一刻他的心都死了。

三色鹿生命之荣光，难道不该是自由穿梭在晨间的密林，饥以甘果填腹，渴饮山间溪涧和丛中白露，像森林的精灵一样吗？四月蔷薇的无名女孩，眼中带着一对无比珍罕的四叶草的花季少女，如果没遇到他，她会是夕照中最幸运的花骨朵，披星戴月晨暮，所有的美好一个不会错过。

如果没遇到他，她纯洁的生命，不会结束在山坡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