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高中状元

三人唱喏罢，慕蓝问道：“老师为何也到京来？”罗师太笑道：“二位娘子此来为名，老朽此来不过图些利而已矣。”梁莉道：“老师为哪件利处？”罗师太道：“不瞒二位说，老朽去年收得个愚徒，倒也伶俐，便把庵中事务托付与她。所以特进京来，思量干办一个道官回去，赚得几个银子，买些木料，把敝庵重新修葺起来。一来省得祖业倾颓，二来再把圣像重整，三来老朽不枉在庵中住持一世，待十方施主，后代法孙，也常把老朽动念一动念。”慕蓝道：“这就是名利两全了。”

　　罗师太道：“二位娘子，难得相遇在这里。老朽还有一言动问。”梁莉道：“殿后就是我们书房，老师请同进去，略坐一会，慢慢见教何如？”罗师太道：“原来二位在这里藏修，妙得紧，妙得紧。”三人便同进去。

　　你道这罗师太突然相遇，就有甚么说话问得？恰正要问的是慕蓝前年那段光景，便欣然随了她两个走到房里。未曾坐下，先问道：“二位娘子，敢是一同到京的么？”梁莉道：“一个在先，一个在后。”罗师太道：“老朽却想不到，若趁了二位的便船，一路上可不还省用些盘费。但有一说，二位娘子一向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足拟如兰之固，原何倒分在前后起身？”梁莉道：“老师有所不知，我便在花阳，妹妹一向在长圳，所以两处动身，到这里方才相会。”

　　这罗师太只晓得慕蓝前年那番勾当，却不晓得她到长圳来，又与父亲重会。于是梁莉又把慕蓝到长圳认父亲的话，仔细明说。罗师太把头点道：“这也是件奇事了。老朽去年虽是听得紫荆庵里李师兄谈起，略知一二大概，今日才晓得个详细。”

　　慕蓝道：“不知李老师近年来还清健否？”罗师太叹口气道：“哎！李师兄已衰迈了。她不时还想念着花娘子，每与老朽会着，口中屡屡谈及。”慕蓝道：“老师，可晓得花翰林后来曾有什么话与李老师谈着么？”

　　罗师太道：“这倒不曾听见讲起。二位娘子，老朽起身时节，说朝廷命下，钦取花翰林夫人进京主试，可曾知道这个消息么？”慕蓝惊讶道：“老师，果有此事么？我们倒不曾探听得。”梁莉道：“妹妹，这也容易。我们就同到报房去问一问，便见明白。”

　　罗师太道：“老朽敝寓，就在监前，回去恰好同路。”慕蓝道：“因风吹火，用力不多。我们顺便到罗老师寓所奉拜一拜，却不是好。”罗师太道：“老朽还未及虔诚晋谒，怎么敢劳二位娘子先顾。”梁莉笑道：“少不得要来奉拜的，只是便宜又走一次。”三人出了祠门，一问一答，径自同路而走。探听时，果然命下，大主考是花阳花翰林。

　　恰好大开选场，纷纷举子，哪一个不思量姓名荣显，脱白挂绿。待得三场已毕，只见金榜高张，第一甲第一名是花慕蓝，花阳城人氏。那些走报的，巴不得抢个头报，指望要赚一块大大赏钱，屁颠屁颠直打进寓所来。

　　原来那个地理先生，又是晓得卜课的，正在那里焚香点烛，祷告天地，拿了一个课筒，讨一个单单拆拆。忽见那一伙走报的，打将进来，吓得手疏脚软，意乱心忙，把个课筒撇在地上，慌作一团。

　　这些走报的，哪里晓得这个就是太老爷，一齐扯拽道：“他家娘子已中了头名状元，不必你在这里捣鬼，快快请出，我们好接她亲人出来写赏钱哩。”谢洪广恰才吃了一惊，如今又听得孩儿中了状元，老大一喜，索性连个口都开不得了。没奈何，挣了半日，方才说得出，道：“列位老哥，这花慕蓝就是小女。”

　　看来如今世上的人，果然势利得紧，适才见他拿了个课筒，便要撵他出去，如今听说是他孩儿，个个便奉承道：“原来就是太爷，小的们该死了。”你看众人磕头如捣蒜的一般。谢洪广道：“列位莫要错报了。我小女哪里有这样的福分，中得状元？”众人道：“这个岂有错报之理。求太爷把赏钱写倒了。”

　　谢洪广大喜道：“这却不消写得，若是小女果然中了状元，决然重重相谢。”众人道：“还要太爷写一写开。”谢洪广道：“列位要写多了呢？”众人道：“也不敢求多，只是五千两罢。”谢洪广把面色正了道：“怎么要这许多，写五两罢。”众人一齐喧嚷道：“太老爷，我们报一个状元，只要打发得五两赏赐，若是报一个进士，终不然一厘也不要了。也罢，只写三千。”谢洪广便有些封君度量，也不与他说多说少，拿定主意，提起笔来，便写下五百两。

　　众人见是状元封君的亲笔，只要明日得个实数也尽够了，哪里再还计论。正待作谢出门，谢洪广又扯住问道：“列位，可曾见那二三甲里，有几个是我花阳城人？”众人道：“太老爷，共来三百五十名进士，哪里记得完全，止有三甲结末这一名，叫做梁莉，也是花阳城人。”谢洪广大骇道：“呀，果然梁莉中在三甲末名。”众人道：“敢是太老爷的熟识么？”谢洪广道：“这是我小女自幼的同窗朋友。”众人笑道：“一个当头，一个结尾，是着实难得的。”一齐闹烘烘走出门去。

　　原来功名二字，果然暗如黑漆，却是猜料不来的。你若该得中来，自然那鬼神必有预兆，所以慕蓝该中状元，那关真君便向梦中明明预报。可见梦寐之事，也不可不信。

诸进士当日一齐赴琼林宴罢，次早清晨，俱来参谒大主试座师。原来这个座师就是花翰林。他见第三甲末名是个梁莉，便晓得是梁司牧的小姐。只是这头名状元花慕蓝，心中狐疑不决，正要见一见是怎么样一个人物。遂唤听事官，吩咐诸进士暂在叙宾厅请坐，先请一甲一名花状元公堂相见。诸进士哪里晓得有个螺蛳脑里湾的缘故，都议论道：“决然先要叙一叙乡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