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轮值偷鸡

翰林道：“蓝儿，你还是几时往文星庵去收拾回来？”

慕蓝道：“孩儿读书之兴甚浓，岂可迟延日子。明日就要到文星庵去，辞了罗师太，顺便邀了梁小姐，一同回来。略待两三日，她那里洒扫停当，便好打点齐去。”翰林道：“既如此，你明日要行路，可早早进去安息会儿罢。”慕蓝便应声进去。

　　次日，带了小言，径到七仙岩文星庵里。那梁莉听得慕蓝到了，连忙出来相见，道：“花妹妹，前日何所见而去，今日何所闻而来？往返匆匆，其意安在？”慕蓝就把鲁相国请题花阳寿轴，相借百卉轩，要请她同去的话从头备说。

　　梁莉大喜道：“花妹妹，这个机会，我和你却是求之不得的。如今那老太婆既有这条门路，正好挨身进去，慢慢的觑个动静。那时不怕那两个男子，不落在我们手里了。”慕蓝道：“梁姐姐，虽如此说，这件事又是造次不得的。明日倘被相国知觉些影响，我们体面上不好看，还不打紧，可不断送了那两个男子？只可到那里做些闲暇工夫，不着觅味闻香，从天吩咐而已。”梁莉笑道：“花妹妹，这些都是闲话。到了那里，你看，决不要用一些工夫，自然得之唾手。我和你就此把书箱收拾起来，再去与罗师太作别一声，趁早便好进城则个。”两人当下把书囊收拾齐整。

　　原来那罗师太得知她二人要去，连忙走来相问道：“二位小姐到此，至今未及两个月日。小道正欲慢慢求教一二，倏尔又整行装，令人虔留莫及。其中不识何意？”慕蓝就把鲁相国迎到百卉轩一节，对她明说，然后取出谢仪礼物，当面酬送。

　　那罗师太看了，却像一个要收又不要收的光景，只得推却道：“多承二位小姐盛赐，小道谨领了这两柄金扇，其余礼物，并这银子，一些也不敢再受。”慕蓝笑道：“莫非老师嫌薄了些么？”罗师太道：“阿呀，花娘子是这样说，难道毕竟要小道收下的意思么？”慕蓝便揿在她袖里。这罗师太其实着得，便把手来按住，连忙向她二人深深唱了几个大喏，道：“二位小姐，小道袖里虽是勉强收下，心里却不过意。若早分付一声，便好整治一味儿，与二位饯别一饯别才是。”梁莉笑道：“少不得日后还要来探望老师，那时再领情罢。”罗师太道：“如此，二位小姐倘得稍闲，千万同来走走。”

　　正说之间，小言共梁家丫鬟，走将出来道：“小姐，我们行李担重，趁早还有便船，好搭了去。”慕蓝与梁莉两个，遂向罗师太揖别。那罗师太叫了几声“亵慢”，亲自送出观门。

　　她两个别了罗师太，一路上谈谈笑笑，不多时早到码头。上得岸来，还有丈把日色，慢慢走进城中，向大街路口，各人别去。

　　过得两三个日子，鲁相国差人向花、梁两家再三迎接。慕蓝便去邀了梁莉，拣了好日，一同径到鲁相国百卉轩去。相国见她两个肯来，满心欢喜，就令开了后门，一应来往，俱从同春巷里出入。

　　真个光阴捻指，她两人到了个半把月，虽为读书而来，却不曾把书读着一句，终日行思坐想，役梦劳魂，心心念念，各人想着一个，并不得一些影响。

　　而王源和千玺两个，也没一日不想在那百卉轩里。那个意儿，各自打点已久。只是夜夜朝朝，同行共伴，你又提防着我，我又提防着你，所以也把个日子延捱过了。

　　一日，鲁相国突然患起痰火症来，着他兄弟二人在房早晚伏侍。这也是相国爱惜他们的意思，恐怕忒甚辛苦坏了，把日间上半日派与王源，下半日派与千玺，夜来也是日间一样派法。他兄弟二人不惮艰辛，紧紧在房中伏侍了五六个昼夜。不想他两个各早怀了一片私心，都要趁着这个空闲机会，悄悄的开了内门，到百卉轩里完一完心事。

　　一夜，王源伺候到了二更时分，乘着相国睡得安稳，思想得下半夜才是弟弟承值，这时必然在房中稳睡一觉。轻轻提了灯，赚出房门，呼的一口，把灯吹灭了，就放在门外椅子上面。原来这却是他一个计较，恐怕相国醒来，唤着不在跟前，好把点灯推托的意思。他随着些朦胧月影，蹑着脚踪，走过了东廊，转弯抹角，摸壁扶墙，一步一步，走了好一会，方才到得内门首。这内门外，恰就是百卉轩。原来梁莉的书房，紧贴在同春巷一带；慕蓝的书房，就贴着这内门左右。这也是慕蓝当日来的时节，把这间书房先埋下一个主意。

　　王源走到门边，把手向栓上摸了一摸，只见上下封锁的好不牢靠。侧耳听了一霎，又不见一些声音。欲待把门掇将下来，却没这些气力。欲待轻轻咳嗽一声，通个暗号，又怕前后有人听见。正站在那里，左思右想，要寻一条门路。只听得前面又有一个脚步走响，王源猛可的吓出一身冷汗，不知是人是鬼，竟把一团春兴，弄得来瓦解冰消。拼着胆问一声道：“这时分，甚么人走动哩？”那来的竟不回答，没奈何走近前来，把那人摸了一把。

那走过来的人，不是谁，原来就是弟弟千玺。千玺也正乘着这一个更次的空便，只道哥哥还在相国房中伺候，因此走来，思量悄悄撬开内门，到那百卉轩去，与花娘子谈一谈心曲的意况。只道瞒了哥哥，自家以为得计，哪里提防着哥哥倒先在内门首了。起初时黑洞洞的，月影又照不到，灯光又带不来，却不晓得哥哥在此已久，后来听见问了这一声，方知就是哥哥。不是他故意不肯答应，其实吓呆了。

王源见不则声，再想不到是他弟弟，上前摸了一把，这遭免不得两下里要讨个清白出来，还躲闪在哪里去。终久千玺是个伶俐少年，勉强应一声道：“呀！莫非是我王源哥哥么？”王源听了这一句，心下着实一咯噔，哪里晓得弟弟也端为着这件而来，不期劈面撞着。只道他知觉了些响动，故意暗暗走来瞧破，没奈何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千玺。这半夜三更来此何干？”千玺笑道：“哥哥，你便问得我，是我也问得你一句，况这半夜三更，你却到此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