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9章 梦华录12

“主人说赵娘子聪慧，必能体谅他的不得已，婚约不过是口头约定而已。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更何况，赵娘子毕竟出身不好，可要是让贤妃知道，主人为了一个贱籍女子而拒绝了她的侄女，不仅主人前途无望，对赵娘子更有可能降罪。”欧阳德起初想过赵盼儿不肯同意，于是想用道德绑架盼儿替欧阳旭考虑，放弃婚约。

可孙三娘是个火爆脾气，当场气的冒烟，插着腰指着欧阳德鼻子骂到，“你闭嘴吧，你，引章还有我们一家三口，都知道盼儿和欧阳旭定亲之事。”

“那不过是口头约定而已，没有三书六证，哪能叫婚约。”欧阳德知道孙三娘是个泼妇性子，索性也就抵赖到底。

“口头约定也是约定！”

欧阳德见没有说动赵盼儿，接着就开始揭赵盼儿的短，“赵娘子出身是改变不了的，主人为了一个贱籍女子……”

“你说谁贱啊，我看你们才是真的贱！我要不是看你一把年级了，真想把你扔进水里。”这孙三娘可忍不了了，这无疑是拿刀子往人心口戳，拽着欧阳德就往桥边走，“不，我现在就把你扔进水里！”

“三娘！”赵盼儿听到他们推搡的声音，撑着身子起来高声喊道，却被婧曦按下，“你坐下，我去！”

赵盼儿摆摆手，固执己见，“不用！这是我和欧阳旭的事，必须要解决，你插不了手！”

婧曦没办法拒绝赵盼儿的坚持，只能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赵盼儿看了一眼婧曦，强撑起一个笑容来，借着他的手给自己一点力气，“就算是官家，也不会纵容外戚夺臣妻室，我认识他的时候，已经脱籍了，我是良家子。”

欧阳德依旧面目不屑，脸上摆着的是高高在上的样子，看的孙三娘更是口吐芬芳，

“负心薄幸，悔婚不娶，在你这儿还说的头头是道。”说完又看向赵盼儿，提议道，“盼儿，我们这就去告官！”

一听告官，欧阳德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可他就是想狠下心替欧阳旭甩掉这个污点，嘴上更是不干不净，

“在贵人眼里，只要是做生意的，就算是泼天富贵，都还是不入流，你想闹的这事天下皆知。你想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官妓吗？”

出身贱籍，又从商，即使再富有，在官家眼里还是不入流，又拿赵盼儿当过官妓说事，欧阳德知道赵盼儿最在意这个，这简直是直击赵盼儿死穴。

这是放眼整个大宋也是没法子的事，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就算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在读书人面前你就是矮了一截。只有出仕入相才是出路，清流文官才是人上人。

婧曦无法改变现在大宋的规则，听着这些扎心的话语眉宇间的戾气就腾的上来了。就连对面的欧阳德被婧曦释放的杀气给震慑住了，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孙三娘也是一样，她觉得婧曦刚才看欧阳德的眼神很恐怖，就好像她杀的猪时临死前的痛苦样子。

赵盼儿因为处在伤心中，并没发现婧曦和以往的不同，她此刻只沉浸在被心爱之人作践的痛苦里，歇斯底里的冲着欧阳德低吼道，“你们知道我最在意这个是不是，可以，我认命就是！”

欧阳德见赵盼儿松口，把一个包裹打开，一副为你好的样子，“主人自知对不住你，只能用八十两黄金聊表心意，主人应该还有一块同心佩在你那里。”

赵盼儿将黄金扔在一边，扭头将眼泪擦掉，拿起一锭金元宝，心绪低迷，“当年欧阳流落到杭州，是我替他置办的田产让他可以落下民籍，重新再两浙参试。可惜……三年的深情也比不过八十两黄金。”

“想要拿钱收买我，想要同心佩，拿五百两黄金来。”

“五百两？太多了？”欧阳德一听眼睛都瞪直了，语气里更是指责赵盼儿贪得无厌。

可赵盼儿如今唯一的一点情意被打击的七零八落，更是发了狠，

“只要钱货两清，我就和他一刀两断！”

欧阳德见赵盼儿铁了心，只能畏畏缩缩的把赵盼儿身边的黄金拿走。

看着欧阳德即将离开，婧曦一手点在赵盼儿的昏穴上。

“三娘，你照顾一下阿姐，我去去就回！”把赵盼儿小心的放进孙三娘的怀里，婧曦就开始以飞驰而过的速度去追欧阳德。

“诶，你想干嘛……”孙三娘刚把赵盼儿搂好，一抬头，只看到一道残影从芦苇从上掠过，惊的她张大了嘴。

——这是人吗？

欧阳德一边走一边咒骂赵盼儿不识抬举，还往身后唾了口唾沫，活像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可他刚一转身就被人一脚踹翻，上了年纪的他疼的龇牙咧嘴，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半天愣是没爬起来。

好不容易抬头看清了来人，才发现是婧曦，想着他是和赵盼儿一伙儿的，褶子脸上就充满了怨毒之色，“好你个赵盼儿，敢对我下手，我家主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贤妃赐婚？高鹄之女是吧？你的主人欧阳旭攀龙附凤，想上爬可以，可你这老匹夫千不该万不该来诋毁我阿姐。”婧曦歪了歪头，活动了的一下手腕，每说一个字就向着欧阳德走近一步，迫于力量的悬殊，欧阳德只能蜷缩着身子往后退，仍就嘴下不留德，

“哼，一个贱籍之女，也想登堂入室凤冠霞帔，我呸，她就不配进欧阳家！”

婧曦不以为然，表情甚是玩味，猛的一下子踩在欧阳德的脚踝上，“骂，尽情的骂，你骂的越厉害，欧阳旭以后得日子就过得越凄惨！”

脚下一点点用力，让欧阳德疼的脸煞白，婧曦却觉得很是痛快，可她总觉得还不够。

恶语伤人六月寒，对于赵盼儿来说，他们的伤害堪比利箭穿心要痛苦的多。

欧阳德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在东京自从跟着欧阳旭出人头地后，就一直以人上人自居，忍住痛意还口出狂言，“你以为你是谁啊，纵然是官家，也不能对无辜之人下毒手，小心我家主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欧阳旭对赵盼儿的伤害，婧曦收回了脚，她还得放这个老货回去给欧阳旭带话那。

弯下腰以看蝼蚁的方式看着欧阳德，语气如春风化雨，可周身的气势却是冷冽如寒霜，“放心，以后我和欧阳旭会见面的，只是不知道吃不了兜着走的人是谁罢了。忘了告诉你，当今官家的皇后正是乐伎出身，你最好让你家主人多多在官家面前进言，或许所有文人清流都会感激你的。”

欧阳德张着嘴，他刚才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死亡和恐惧，那种嗜血的疯狂让他寒毛直竖，一张脸明媚如春却如黑暗般邪肆狂狷，出尘绝然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只恐怖的恶魔，却依旧打不破他身上的高贵气质。

婧曦拍了拍手，芦苇从中突然出现一个带着面具的人。

“我看他从里到外都是脏的，把他给我扔下河里，直到他能说人话了才给弄上岸。记得，一定要好好泡，但别弄死了，他是欧阳旭的人，一定好好给送回去。”

带着鬼魅面具的人点了点头，在欧阳德求饶声中，一个提溜，呈弧线的抛越进了湖里。

婧曦站在岸边好好欣赏了一下落水狗的狼狈姿态，嚣张大笑离去。

婧曦回到赵氏茶坊后，赵盼儿已经醒了过来，此时的她神色仍旧凄迷，可以看出她才刚哭过，眼角还挂着泪水的干涸，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她失去了以往的阳光，失去了以往的蓝，天空不满阴霾，灰沉沉的一片，压仰着的心就犹如天空一般。

赵盼儿跟欧阳旭好了三年，赵盼儿不相信欧阳旭是这样没良心的人，一怒之下就去了东京，要当面问个清楚。

孙三娘和赵盼儿谈话的时候，婧曦就站在门外，见他回来了，二人都闭口不言。

“三娘，子方一会该下学了，恐怕今天还得让你辛苦一下做饭，阿姐这里有我！”

孙三娘是聪明人，知道婧曦是有话要单独和赵盼儿讲，很是识趣的借口离开了。

等人一走，赵盼儿先开了口，“你把欧阳德怎么了？”

“他嘴和心不干净，我帮他洗了洗！”婧曦说的一脸轻松，半点也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赵盼儿却有些不领情，“你没必要这样对我好，我不值得的。你也看到了，我是入过贱籍的女子，生来就低人一等，谈婚论嫁更是被人打上了耻辱的标签，你……唔！”

婧曦实在看不下去赵盼儿如此作践自己，在她越说越离谱后婧曦决定以吻封口。

赵盼儿也被婧曦的突然袭击给惊呆了，好半天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反应。

婧曦也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就离开，深情的眼眸紧紧锁住面前的女子，那绕成丝线般的眼神似乎想把赵盼儿裹进他的心里，

“盼儿，我不允许你自轻自贱，我知道我的做法你不喜欢。可我不想等了，今天无论你怎么拒绝我，我只是想对你表明心迹。我承认我有些卑鄙，但我不后悔。”

“赵盼儿，我喜欢你，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以前做过什么，你都是我要明媒正娶的人。”

赵盼儿脑袋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她仿佛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全身如同点了穴一般，跟个木头一般僵滞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