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生活

栾真问出这句话时，郭麒麟显然被她吓了一跳。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彼时他正牵着太太的手在环视家里，离岳父岳母近到底是好，老两口验收房子，又带着几个徒弟给帮忙把家搬好，万事都不用操心。

正盘算晚餐是不是也去岳母家蹭饭，就听见太太这句话，很不知所措的舔舔嘴唇，大脑一片空白。

“你觉得呢？我都行。”

但很显然的，郭太太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就像是每次问他“晚餐吃什么？”，郭麒麟的回答总也是“随便，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都行。”一样，可是生孩子不是吃晚饭，这是他们两个的血脉，当爸爸的不能这样没主见。

还是她开口。“爷爷奶奶他们没催你吗？”


“这倒没有，以前单身的时候老说，现在不说了。再说咱两才刚结婚，二人世界都没过够，哪儿就急着生孩子了？”

后来还是没个结果，因为正在两口子仔细商量的时候，岳母就打电话来催，说是晚餐做好了叫他们过去吃。栾云平和栾秋阳都赶去上班儿了，家里空荡荡的，若是平常栾母连饭也不会做，只是现在惦记着小两口。

那天吃完饭回去的时候，郭麒麟拉着栾真走了一条不寻常的路，是宽阔大道后面的曲折蜿蜒的羊肠小道，那儿连灯光都是稀稀落落的，尤其被几棵高大银杏一遮，天边黑云压城，平常明亮的月光只能看到一层层柔雾，星星更是杳无踪迹。一阵风吹过来，银杏树随之颤栗，落了树下的栾真一身金灿灿的叶子，这竟成了这无星无月无光夜晚里的绝色。

铺满银杏叶的姑娘穿着白色的泛着柔光的毛衣，打底裤下是黑色的高帮帆布鞋，系着高高束起的、利落精神的马尾辫儿，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朝他俏皮眨眼，笑的开怀自在。他轻轻把那几枚赖在自己太太身上不走的叶子一一拂掉，正打算牵着姑娘的手往前走，就看见栾真蹲下来用手刨地。

“干嘛呢？”

“我选几枚好看的带回家，铺在家里客厅的斗柜上。那木头颜色有点深，看起来不活泼。”

郭麒麟实在很喜欢她无忧无虑、飞扬得意的笑容，于是也弯腰陪她一起挑拣，正在此时，他忽然抬起头说：“生孩子这事儿你不用在乎别人的看法，不管是谁在你面前嚼碎嘴子，你都告诉我，我给你出气。我也会跟我爸妈他们说好，叫他们不许给我们压力。还有，我是真的无所谓，有没有、什么时候有全都听你的。”

她也是受过教育的新女性，从来秉持的想法就是结婚与生孩子无关，可是无论理念怎么坚定，谁让自己嫁了一个郭麒麟，人家家里确实有手艺、有江湖地位要等着下一代继承发扬。从辩证思想来看，郭麒麟此时说出句话不一定是真，也不一定是假，即使是真，谁又能确认这样的心意会维持多久？不过感动是真的，栾真永远感念着郭麒麟给自己的这些支持和体谅。

“什么时候你想要孩子了，你一定第一时间让我知道，知道吗？”栾真抓着他的手，金黄的叶子从她手心散落出去，郭麒麟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地把太太手上的灰尘擦掉，又帮她把调好的叶子放在纸巾里包好，用手扶着她起来。

“知道啦。”郭先生牵着太太回家。

这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就只有彼此，只要少一个人就成了完完全全的孤独。因此无论栾真干什么，郭麒麟都执意跟着，活像她的小尾巴。如此一来，书房、餐厅大约都成了摆设，栾真平时在就在客厅沙发上看书、写论文，茶几和地上全是一摞一摞的大部头和写有大纲、论点、案例分析的A4纸，一抬手，能碰着的除了冰凉凉的书本儿，还有温热的大活人，那人被无缘无故的碰着了，就委屈的不得了，非要和太太亲密接触一番才能放她去接着看书。两个人有时忙起来顾不上吃饭，如果不去栾家，大约就是点外卖，躺在沙发上盖着毛巾被，穿着睡衣，一起看时下流行的电影或看综艺。

这样的日子大约就是郭麒麟很早以前在说相声时候许下的愿望——“喜欢一个人，不为别的，就是要跟她一起工作、一起吃饭、一起休息”。工作不工作的，栾真的工作除了上班儿就是写论文、改论文，郭麒麟倒是因为结婚终于给自己放了个长假，大约到这年封箱他都是闲人一个，但在受家里氛围影响也逐渐捡起了多日不练的基本功。

栾真每周二、周四下午要去昌平上课，从前都是自己开车或者坐地铁，郭麒麟闲下来就决定自己送她去，也不敢开什么豪车，就开停在地库里没人搭理的那辆奔驰。

那天栾真刚上完课，回办公室放教科书，一进去就看到对面的师兄。说起来自从她结婚之后就好久没见师兄了，别看这校园那么小，可如果不是特地约见或是别的什么巧合，兜兜转转，总也不得见。

“师兄，下周一我们开暖房party，你要不要来啊？”

“怎么周一开？正常不都是周末吗？”


“郭麒麟的好多朋友都是德云社的，他们周一才放假，我们原本定好的周末就改了。”

“周一我不行，周一我有事儿。”

具体有什么事儿栾真也没问，因为郭麒麟已经在校门口等她，栾真匆匆忙忙的道了个别，就赶紧快步朝自家先生那儿走过去。

“王老师，真可惜，我们以前都以为你和栾老师才是一对，男才女貌的。”

“那恐怕是你们的错觉。”

身后，大约又是某个好打听的老师多嘴说了一句。没成想，从前一直温和好脾气的王润，很罕见的给撂了脸子。

车上栾真和郭麒麟合计来客人数，不梳理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朋友竟然还不及郭麒麟的零头多，除了孙敏敏许昕和一个师姐之外大多都没能来，而郭麒麟那边儿由于报名人数过多，竟然还需要筛选。

“真可惜，我师兄没法来，否则以一敌十。”

郭麒麟倒明镜儿似的，结婚那天王润撂下个大红包就走了，连酒饭都没能吃上一口，现在还是这态度。瞧边儿上的太太气鼓鼓的，只好出言安慰：“你们这种正经单位周一一般都有事儿，不怪你朋友少。”

栾真这才有点儿高兴起来，拿起酸奶狠狠地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