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锁妖谷守将是天宫唯一一个女武神，名为林谖。与天宫其他神仙不同，她并不是凡人正经修炼来的。在人间的时候她就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一身红衣，英气明艳。二十五岁死在了沙场，她死的那天，万民祈愿，天道慈悲赐了她独一份的大机缘。

旁人谈到这段时，总是艳羡非常，要知道常人寒来暑往辛苦修炼百年可能连踏进南天门的机会都没有，大多数死在了雷劫下。每每讲到这里，她都是淡淡一笑，那双艳丽的眼睛里流光婉转。本是武将，听说在人间时，她驾马吃酒提枪巡边关是何等的英姿。却在飞升以后变得异常安静，当时锁妖谷还缺一个守将，她立刻请缨去了。

当时这个职位旁人都避而不及，锁妖谷附近百里寸草不生穷山恶水，常年笼罩在灰暗之中，未奉召不得私自离开。人人都没有想到，就是这个二十五岁死去，刚飞升不久的女子接了它。

她此刻上天，不再是千年前的红裙了。只着了素灰色的衣衫，用同色的发带将青丝全部束起，腰间缠着一把玄铁鞭。唯有那双眼睛里的光，永远不灭。

天帝是在正宸宫召见的她。大殿之内，云梯之上是天帝的玉石龙椅，她跪拜在殿内。

天帝开门见山地问：“你知不知道，锁妖谷内有只狐妖闯了进去，得了穷奇的指点去为害人间了。”

“臣，不知。”林谖叩首回道。

玉帝本是背对着她，听到她的回答有些诧异，故而转身又问：“你真不知道？”

“是，臣真不知，臣奉召守锁妖谷不得力，竟未发现此事，还请帝君责罚。”林谖掷地有声的回答在大殿之内响起，余音可绕梁。

天帝有些失神，他真的不太清楚这个刚飞升不久就去守了锁妖谷的臣下，一时之间竟语塞：“去刑神处领罚吧，任职不当，他那里自有规矩。”

林谖走到殿门处，天帝冷冰冰的声音再次响起：“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你就和锁妖谷所有守备一起到地藏菩萨那里，承受世间所有业力以身渡化亡魂，生生世世不得出。”

“臣知道了，臣定竭尽全力不让穷奇与外界接触。”林谖的身影被黑夜虚化成一道模糊的轮廓，一身瘦骨，比青山还要挺拔。

待她领完罚，天宫的夜终于慢慢褪去，天边亮起了鱼肚白。

她扶着刑神殿的门，看着即将到来的日出，眼里有一丝欣慰。

原来，我已经有千年看不到太阳了。

上次还是战争的前夜，她坐在营帐前，从天黑守到天亮。天刚破晓，号角声就悠扬的传了过来，浑然的声音伴着日出，还有沙场的铁骑与飞沙走石。

地在震动，她带着最后的一队人马奋力厮杀，除了太阳的温度就是鲜血飞溅在脸上的热气。

刑神的三百铁杖打在身上一点也不疼，没有她死的时候疼，疼的撕心裂肺。

她死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在想她放在护国寺里寄养的小狐狸，可惜了，不能接它回家了，就让它替自己看看四月的桃花吧。

她一步一步走到南天门，留了一地的血脚印，一路上遇到有想扶她的仙娥仙官都被她一一拒绝了，真的一点也不疼。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真正疼的伤不在身上，而是在心里，是过了千年万年都无法愈合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