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寐4（2）

寤寐4（2）

迈进房里，反手关上了门，魏无羡靠在门框上，等听到外边传来蓝忘机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后，立刻提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他重重坐到木榻上，把还烫得厉害的脸埋进手掌里，埋了好一会儿热度也没有退下来。脸上的也是，身体里的也是。拿起桌上茶壶，将里面的水泼了自己一头一脸，也毫无作用。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蓝忘机的味道。

　　魏无羡知道，他若是继续留在这里，想着蓝忘机就在距离他一墙之隔的地方，想着不久之前他们还在做什么事，怕是今晚都别再想有片刻的安宁了，这个地方是绝对不能待了。

　　他推开了木窗，蹬上窗棂，轻飘飘地一跃而出，像只黑猫一般，无声无息地落在客栈外的一条街道上。

　　夜已深，街上无人，正好方便魏无羡一个人发足狂奔。

　　奔过方才蓝忘机醉酒时涂鸦过的那面墙，他才驻足，停了下来。

　　墙上尽是些乱七八糟的兔子、山鸡、小人头。看着看着，魏无羡又想起蓝忘机画它们时全神贯注的模样、画完之后拉着自己要他来欣赏的模样，忍不住牵了牵嘴角。

　　一股无与伦比的后悔涌上心头。

　　若是他没趁醉酒恣意妄为就好了。

　　起码现在还能装作正直无比、心无旁骛，死皮赖脸地蹭在蓝忘机床上，挤在他身旁怡然装睡或者安然入睡，而不是深夜里不得安眠，冲出客栈在大街上无头苍蝇一样狂奔发泄。

　　魏无羡伸出手，拂过墙上那两个正在噘着嘴亲吻的小人头，来到上方的“蓝忘机到此一游”。这几个句子是要擦掉的，在擦掉之前，他在“蓝忘机”这个名字上，用指尖描摹着这三个字的轨迹。

　　一遍，两遍，三遍。

　　越是描摹，越是难舍。

忽然，魏无羡捂着胸口，脸上神色痛苦异常，心疼，是真的心疼，心脏如同被刀子剜了一下，疼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几乎昏阙。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这疼痛当真是要了魏无羡半条命，浑身脱力，他慢慢扶着墙壁滑进阴影，细密的汗珠争先恐后钻出毛孔，脸色煞白喘息起来。心下暗道：又来了。

十六年前，每每心神紊乱，怒火攻心的时候，身体内的阴怨之气受到影响暴涨起来，流窜不受控制，心脏便会隐隐作痛，当时魏无羡只认为是阴虎符的原故。“复活”后身边没有阴虎符，甚至没有陈情，一直以来都没有发作，直到几个月前与蓝忘机分离时，那时痛感并不强烈，只觉得心神郁结，隐隐作痛，之后并未在意。

再次发作是二人再见面之前，魏无羡回到云深不知处后山，准备去和蓝湛告别，他独自一直坐到天光渐弱，想着今后天各一方，心脏就开始疼了起来。

今天，是第三次。魏无羡越发明确，这疼是生理上的疼痛。而且可能会受到心念的影响，确实是实实在在的疼。

具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魏无羡目前还不能定论，但是一定是与自己失踪这些年的经历有关。他能感觉到体内的阴气慢慢开始涣散，克制起来愈发困难。看来，要快一点了。

调匀了呼吸，他听到一阵嚓嚓声响，时值夜半，心中警觉，绕过墙角一看，竟看到一个青衣身影扒在墙上，拿着一把小锉刀，正在全神贯注地铲平墙上的涂鸦痕迹。

　　魏无羡：

魏无羡“……”

　　温宁一回头，满面白灰，道：

温宁“公子，你怎么来啦。”

魏无羡道：

魏无羡“你这大晚上乱晃，在干什么？”

温宁“哦。我看蓝公子写了好多，明天这边的人醒来看到，估计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我先擦掉一些……”

顿了顿道：

温宁“蓝公子呢？”

　　魏无羡低头道：

魏无羡“他休息了，我出来随便转转。”

　　温宁觉察他情绪不对，停下了动作，道：

温宁“公子，是出了什么事吗？”

　　他朝魏无羡走近几步，忽然一怔，连连倒退。魏无羡一愣：

魏无羡“你又怎么了？”

　　温宁象是吓到了，连忙摆手：

温宁“没有没有，没有怎么！”

　　魏无羡一看便知道他是窘迫了，无意间扫了一眼，发现自己手腕上有几道红红的指印，是蓝忘机抓着他往床上压的时候留下的。碰碰嘴唇，也还微微有些红肿。当时他们神志不清地抱着在榻上打滚，恨不得揉作一团，蓝忘机更是在他身上又咬又啃，想必颈间也是精彩得很。若是温宁脸上有血色，估计现在脸已经红得要淌出血了。魏无羡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道：

魏无羡“你……唉！”

他在墙角边坐下来，叹道：

魏无羡“我想喝酒。”

　　温宁立刻道：

温宁“我去买。”

　　魏无羡道：

魏无羡“回来！你跑什么。”

温宁又回来了：

温宁“找酒……”

　　魏无羡道：

魏无羡“我说你啊……我就随口说一句而已，你还真去找，你又不是真的是我的仆人。”

　　温宁道：

温宁“我知道啊。”

　　魏无羡道：

魏无羡“再说了，你有钱吗？”

　　温宁道：

温宁“没有……”

　　魏无羡道：

魏无羡“看吧！我就知道！”

　　温宁羡慕地道：

温宁“不过，蓝公子身上就有好多……好多钱……真好。”

魏无羡　“唉。”

魏无羡把后脑在墙壁上磕了几下，一连“唉”了好几声，道：

魏无羡“算了。我今后再也不喝酒了。”

　　温宁怔然：

温宁“为什么？”

　　魏无羡道：

魏无羡“喝酒坏事。我要戒酒。”

　　温宁嘴角抽了抽。魏无羡道：

魏无羡“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相信吗。”

　　温宁嗫嚅道：

温宁“没有，没有……不过，当年姐姐不是想尽了法子，也没让公子你戒酒吗……”

魏无羡“哈哈、哈哈。”

魏无羡想起来了，道：

魏无羡“她想的法子不就是三天两头拿针往我身上扎窟窿吗？”

笑够了，魏无羡道：

魏无羡“过几日聂怀桑要举行封棺大典，将刀灵和聂明玦、金光瑶的尸身分离，咱们一起去，我有些不安生，总觉得不踏实。”

温宁一怔，随即点头道：

温宁“好”

魏无羡看着温宁，突然觉得有些羡慕。温宁已经不再是那个不是跟在温情身后，便是跟在魏无羡身后的没主意小鬼了，有思追还认了颜云浅这个妹妹，有羁绊有牵挂，不再孤苦无依，不知去处。

而自己呢，原先和蓝忘机在一起，他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理所当然地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有改变。可今夜之后，也许他和蓝忘机再也回复不到那种关系了。离开蓝忘机，一个人逍遥四海游荡八方似乎也不是不行。

　　可魏无羡心中有个声音在清楚地告诉他：不行的。

　　当初他在金麟台上胡说八道的话当真应验了。现在的魏无羡，离开了蓝忘机就不行。

　　魏无羡长叹一声，生无可恋地道：

魏无羡“我想喝酒。”

　　他越想越是颓丧，满腔焦灼无处发泄，大喊了一声一跃而起，道：

魏无羡“妈的，涂墙！”

　 温宁叹了口气在一旁静静等着，看着魏无羡用杀走尸恶鬼的架势擦平了几面涂鸦，神经病一样对着墙角拳打脚踢，弄得灰头土脸，简直无法入目。温宁最终忍无可忍，直接拦腰抗走，扔进了一处温泉。

魏无羡哇哇乱叫了一通总算是安静了下来，清洗了一番湿淋淋的回到了客栈，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一声苦笑，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