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那个夜晚的月色出乎意料的皎洁,皎洁得令人心疼。街道两旁的街灯一盏一盏亮起,天上人间地争辉似的。约会楼灯火繁华,这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了。整个涂山被朦胧而温馨的光芒笼罩着,就连剧院也是熙熙攘攘。
涂山容容一个人站在苦情树下,淡然地拨着她的算盘。她喜欢在晚上查账,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两周以前她密访傲来国三少,把剧本给了他。她觉得她很了解自己的姐姐,剧本写得百无挑剔。对傲来国三少这个人她也很放心。轻轻的晚风拂面,风中吹送着淡淡的花香,还有清新的青草的气息。她喜欢这唯美的夜色,她觉得自己正在一点一点融入这美丽的夜色里。
得知傲来国三少到访,涂山雅雅命令清出那间规格最高的会客厅,以上宾之礼相待。会客厅金碧辉煌,铺陈华丽。大理石的地板在金枝大吊灯下反射着奢华的光芒,雕花的玻璃窗擦得能看见人影,厚重的金属镶边的大门嵌着玲珑剔透的珠玉。傲来国三少不是第一次来这间会客厅了,千百年来,他作为圈内的最强者,每次凡与涂山交涉,使用这间会客厅是起码的礼仪。可是这次,在踏入会客厅的时刻,他第一次有了恐慌,那脚仿佛不再是自己的,步伐也显得僵硬起来。
不过好在他花了整整两周去背那份剧本。他很自信自己的最强后援。咬了咬牙,他开始了。
她一向冰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她很郑重很严肃地听,好像在听一份战略报告。
如果这时候有什么人进来,看到两人面对面正襟危坐的这副情形,只会觉得他们一定是在谈论国家大事,决然不会猜到这是表白现场。
他说完了。可是她没什么反应。两人就这样缄默着。他诅咒这该死的缄默,可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把剧本再背一遍,虽然他已经背得滚瓜烂熟。可是她终于开口了。
“没有了吗?”涂山雅雅平静地问,那口气好像在听下属汇报一份普通的报告。
“嗯。”
“谢谢你费心准备这番话。”
“……”这次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确实费心了——费心去背这番话。就在他感到希望,在犹豫到底要说什么的时候,她很明白地把他打入谷底。
“可是我不能答应你。我还要罩着涂山。”
连他都听出来这是她的借口。“不要找借口了,至少,请你告诉我,真正的理由……”
沉默。
“啪”的一声,算盘失手从指尖滑落,跌在苦情树一根盘虬卧龙般的老根上。没有风,可是苦情树的枝丫轻轻地摇动着,不计其数的纤弱美丽的粉色树叶纷纷飘落,有如一场花雨。涂山容容静静地立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去捡算盘,一任飞落的粉叶落满她的长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感觉脸上一片冰凉。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流泪。
那天三少将林幸与黑狐娘娘一同消灭的同时,她被对换走的那部分妖力就永久地消失了,而五百年前属于黑狐的那部分妖力,也已然完全融入她的力量。从那个时刻开始,她和两个姐姐已经可以毫无顾忌地相互触碰。可是五百年的隔阂,五百年的时光,早已经冷却了当年的温度。她们早就失去了当年的彼此,登高梯上的孤独,登高梯下的冷傲,不可能在那个时刻永远消融。她也没想着要去消融,五百年的时光足以冷却所有的温度。
“好吧。”涂山雅雅突然说,“我告诉你。”
“愿闻其详。”
“那天,你帮我们除掉了那个金晨曦女孩。可是之后,你想的只有把责任推卸给容容。这件事的确没有你的责任,可是……”
三少的心猛地收紧。
又是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可是你没看出来她受伤了吗?”雅雅突然大声说。怎么可能不心疼,只是她早已学会了把自己所有的情愫紧紧锁在新房,不露半点春光。
傲来国三少走出会客厅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绝望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回廊,两旁的仆人依旧是尊敬地对他点头哈腰。远远的,他恍惚间听到不知哪个红线仙用唱诗班般的音调吟咏着:“痴情的妖怪啊……请再等一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