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飞雪过蜀道 第六回

　　涟漪借力拔高身形，堪堪躲过了划出一个巨大半圆的黑刀，快速翻过锦袍男子的身形，随后双手一撑地面，做出一个惊艳的撑手翻，与被同样迂回刀鞘逼退的徐三站在了一起。

　　“不错不错，几息之见就可以突破我的气息锁定，你这小姑娘，手段硬是要的呀。”锦袍男子擦了一把腰间的血迹，与此二人遭遇之后，除去额头处的拳伤，已经有两次见血，虽说有些托大，但是不可否定这两名刺客的优秀。

　　一黑一白，两道刀芒环绕锦袍舞动，如两条锦绣彩蟒回环不止。

　　“久闻白蟒锦绣郎的大名，真没想到鞘内所藏竟是一条黑蛟。”涟漪微微拱手，笑着开口：“竟然黑蛟已出潭，那么你公西赤是否也要信守承诺？”

　　被涟漪唤作公西赤的锦袍男子，皱起眉头，他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瞥见涟漪被微风吹起的裙摆，那里一块普卓的令牌漏出一角。

　　是鹿角的质地。

　　公西赤死死的眯起双眼，他伸手握住回旋而来的一刀一鞘，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他缓缓开口：“如果我没记错，鹿角应该已经被大秦过河拆桥，难不成，还有人幸存？”

　　“还请阁下考虑清楚再做打算。”涟漪没有接公西赤的下嚓，轻轻的理了理鬓角，袖口处滑出的半寸刀尖就抵在她的手腕，涟漪微微抬起脸庞，她笑意盈盈地盯住公西赤那阴郁表情。

　　其实她也没啥底气，鹿角遭到大秦的清洗，是一朝君主一朝臣的事，但凡是个聪明人，大概都能猜得出来。

　　可又由于其明面上暗地里的实力都过于令人难以猜测，鹿角中哪怕还有一人得以幸存，可都不是普通江湖武夫能够招惹的起的。

　　“姑娘，贵姓啊？”公西赤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

　　“公西先生这话，可就有点外行的嫌疑了。”涟漪轻笑着翻覆手掌，腕处的刀尖吞吐，如龙蛇吐信。

　　江湖中关于鹿角的传闻，虽说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但其实只有一些少数登堂入室的刺客和阴谋家们，清楚鹿角的规矩，自打依负大秦以来，鹿角已经将近统治整座江湖一甲子。

　　不只是历代的鹿角家主，甚至每位记载于鹿角族谱上的刺客，都不曾拥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在每个幼童诞生的时候，由族中长辈亲手刻碑一块，六岁之前，碑无字，唯有在六岁时完成十次以上家族委派的刺杀任务，才会有资格在族内祠堂中摘得一个前辈刺客暴毙后无人取用的代号，刻于碑上。

　　若是成功还好，自可以凭本事克服禁制，从祠堂高处悬挂的令牌中挑选一块中意的代号，开始自己前途未卜的刺客生涯。

　　可如若有一次失手，无论出自嫡系或是旁系，都要被剥夺身份，强行植入假面，一辈子都不能拥有自己的身份，只配做鹿角一生的死侍。

　　鹿角中人，如若身死族外，自会有死侍带回尸首，葬于祖庙，碑文则会加上某年某月某日，某名第几人死于某地。

　　故而鹿角生者无姓无名，死者无义无情。

　　“既然如此，看来，这位姑娘的身份应该假不了，我公西赤自认手段与能力都不弱于任何江湖武人，唯独对鹿角当代家主还算有些敬意，看在这个的份上，此事就此揭过。”锦袍男子终于睁开了一直细眯起的眸子，缓缓抬手抱拳，言罢，男子面对二人，向后退了两步。

　　若是按照鹿角原本在江湖中的地位，对方如此放低身价的动作，自是完全不用去理会什么，可今时早以不同往日。

　　涟漪收起匕首，伸手拉了一把紧皱着眉头的徐三，一齐后退一步。

　　小姑娘这一退，也许便是上一个甲子江湖的终结。

　　“丫头。”

　　“没事，不要紧的。”涟漪的声音很小，但已经有些很容易察觉的颤抖。

　　徐三用力的握紧拳头，鹿角，曾经是如何的辉煌强盛，可当下又如何，江湖一旦成了王朝的宠妾，任你有多么强大的宗师坐镇，多少精于算计的高人，长盛百代，奉为国教，那也不过就是欺骗良家的花言巧语罢了。

　　“既然姑娘肯做退让，那不如就此别过。”公西赤双手抱拳，轻轻举过双眉，锦袍袖口遮住此人的脸颊，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变化。

　　“就此别过。”徐三不做声的前进了小半步，用身体有意无意的挡住涟漪，笑话，打都打了，仇肯定也早就结死了，和解？真是把他徐三当小孩儿耍吗？

　　涟漪虽然经历了不少事，但可惜她依旧习惯把人往好处想，这点，从她刚才无意间流露出的如释重负不难看出，可是这江湖哪有那么简单。

　　人心，怎有放过你的道理。

　　果然，锦袍男子后退至二十步时，猛然新生一气，后脚脚尖一个钻旋，身形借力狼跃而起，这回马枪杀得可算是一个炉火纯青。

　　公西赤锦袍飘摇，如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自半空一跃而下，抽刀，抬臂，内力鼓荡，这套动作一气呵成，既然鹿角令现世，与其选择和解后在可能被追杀下的担惊受怕，倒不如挺而走险，杀人夺宝。

　　鹿角令，那可是登顶武林的象征啊，哪怕不能招摇示人，得到它也是许多天下武人的毕生所求，更何况相传鹿角令还隐藏着足以改变实局的惊天大秘。

　　“招。”徐三从背后探出右手，他竖起剑指，草丛中一道精光如飞虹过空，迎上了那柄出鞘的乌刀。

　　“镪～”

　　徐三身形连闪，快步抓住被一刀磕飞的徐家剪，甚至借力后撤躲开了余势不减的一刀。

　　公西赤滑步而上，不去纠缠躲开自己一刀的徐三，却是调转回头一刀斜划而出，杀向涟漪。

　　通过刚刚内场出招不多的交手，以及接下来的对话，公西赤已经看出，其实这个鹿角家的女孩大概算的上是那个姓徐的半个软肋，再加上鹿角令也在她身上，所以这一刀公西赤虽然依旧在留力，但出刀却已经是超出先前的狠辣。

　　涟漪微微蹙眉，她虽然起初没有察觉到公西赤的内心变化，可有徐三提醒加之刺客天生对杀气的敏锐感知，她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藏入袖中的匕首再次冒尖，涟漪没有选择硬抗，只以刀尖蹭过短刀的刀身，与一刺而来的这一刀擦肩而过。

　　公西赤一刺过后身形滚走，落空的一刺，再改横扫，正好避开徐三抓向他左肩的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