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飞雪过蜀道 第四回

　　秋雨总是不喜如期而至，常常不与世人说好便如此突兀而来，今日一场雨，确实应了那句“一场秋雨，一场寒。”雨还未落下，仅是风起，便已寒意萧瑟。

　　清晨，没能看着朝阳的涟漪越发勾起了本就十分严重的起床气，此时正撅着小嘴无聊的用两根手指卷起耳畔的一缕发丝，没了早饭的心思。

　　“要下雨了，看着风势，大概不会小。”徐三轻轻将一碗咸鲜温热的瘦肉粥放在小妮子的手边：“一会儿要去城中采购补给，你要是不怕冷，大可以不吃早饭。”

　　“哼。”小丫头披散着发髻，也懒得去打理，明显没有理会徐三的意思。

　　“你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掌柜的这瘦肉粥可是马岚城一绝。”徐三故意装出一副馋嘴的不堪模样，小丫头果然立马上钩。

　　“别动，谁让你吃的。”涟漪快速夺过粥碗，死死护在手里，好像玩劣孩童生怕被抢走玩具一般，可爱俏皮。

　　“好好好，你慢慢吃，没人跟你抢。”徐三轻轻一笑，不再去看小丫头娇憨狼吞虎咽的吃粥模样，转身走出屋子。

　　用小瓷勺将香喷喷的米粥送入口中，别说这老板确实是有心了，小小一碗瘦肉粥中，倒有些玄妙乾坤。

　　软糯弹牙者是秋菇，西蜀地内的鲜美山珍，入秋之后肉质增厚，以文火熬炖，既不失鲜滑口感，也为白粥多增了些颜色，松花蛋、瘦肉、笋尖，食材虽都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可这粥的滋味却是人间难得的美事。

　　“嗯……秋菇是最上乘的，肉与花蛋切的不够细碎，至于笋尖，却是落了下成，不是最美的冬笋有些可惜，罢了罢了，本就没什么食欲，就少吃一些好了。”小姑娘才含糊不清的嘀咕着少吃，转眼粥碗就已经见底。

　　自小在鹿角中吃的尽是山珍海味，后来遇到徐三，又被他的绝妙厨艺喂叼了小嘴，涟漪自然不是如何中意这碗粥，多是一些跟那家伙的赌气使然罢了。

　　小妮子缓缓对镜而坐，擦去嘴角的白米，学着徐三的模样，在眉心贴上一枚花黄印记：“呵呵，真是好看的妆容。”

　　小女子总有些最美的年华，留给了对镜贴花黄。

　　风过几许，开始有细密雨滴落下苍穹，徐三走出酒楼，街上已是黄叶作毯铺满一片。

　　他从小二哪里牵来一匹马，没办法小姑娘并不熟谙马术，她又不愿与自己共乘一马，只得涟漪骑马他牵马。

　　“小三，去哪啊。”涟漪轻巧的跳上马背，也不在乎小雨滴在肩头，她欢快的摇晃着小腿。

　　“出城一趟，买些集市里买不到的东西。”徐三将一张缎面的花伞递到她的手里，望着那一片金黄的街市，开始牵马缓行。

　　待到二人消失在街角，有一名俊逸男子伸着懒腰走出客栈，腰间莽皮短刀微晃，他眯起眼睛，盯住徐三离开的方向，笑着嘀咕道：“三品实力，倒是我入城以来看到的最强一人，嗯，如果是他，能越境杀人，的确有些不简单。”

　　男子并未乘马，他将双手叠放在脑后步伐缓慢，缓缓离开客栈。

　　一夜过后，城门处依旧有重兵把守，与关衙好生纠缠了许久，徐三这才得以走出城门，当然，其间少不了十几两银子的破费。

　　城外，徐三沿着驿路走出了几里，拐入一条泥泞小道，他踩着金黄并不显枯败的落叶，转过一个路口，终于在一棵枯萎的梧桐树下，徐三寻到了一名猎户摸样的男子，他又花去数十两银票，从内人手里买来了一只黑色的毛隼。

　　一旁的涟漪只看到，徐三同那人谈价格的时候，递出了一只袖口，猎户便也伸手探入袖中，二人所用的大概便是江湖中穿用的一套独有交流手段，用于商谈隐秘之事，必要时隐蔽常人视线，百试不爽，由于交谈两人以袖中手语交流，故唤作袖里乾坤。

　　涟漪知道，眼前的这名猎户大概就是这一带游隼房的管事，对于游隼房这个神秘无比的特殊组织，涟漪所知道的也不算多，她还在鹿角的时候，游隼房就在为江湖中的闲散刺客售卖一些珍贵的密薪，可以说游隼房左右着江湖大半好手的动向。

　　大秦先帝曾几度下令，命四大家族围剿游隼房，将其视做大秦平定天下的一大阻力，可惜接连数次角力下来，游隼房损伤虽不小，可却并未伤及本源，反倒是大秦吸纳大量江湖武夫组建的虎翼，被反杀了大半。

　　好在游隼房并未阻止大秦之后在其余各国安插暗棋的小动作，两方这才相安无事。

　　如此游隼房便显得更为强大神秘，连大秦都没能连根拔起的势力，其背后所站的到底是何等人物。

　　徐三一边收回袖口逗弄着毛隼，一边客套的朝那名面容粗鄙的汉子，道了声回见，就好像是两个十分熟络的老乡，倒是真让他鼓捣出几分，老乡见老乡“执手相看泪眼”的感觉。

　　“怎么样，有什么最新的消息吗？”涟漪，早在出城之前就带好了面纱，此时她轻轻呼气，调皮地吹起面纱的一角，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危机感。

　　徐三没有去看游隼脚踝处的竹筒，而是以双指扣开鸟喙，从游隼口中取出了一小块由特殊布料包裹的纸团，轻轻拆开裹布，展开密信，徐三细细打量起来，密信内容经过密言翻译，如果没有游隼房指点技法，根本无法解读，可见游隼房做事的谨慎，难怪把握着各国机要，还能存在如此之久。

　　信上说，西蜀卢氏不肯罢休，依旧是雇佣了一人追杀自己，如果密信属实，应该是卢府的大客卿张池，此人一生所学驳杂，二十岁前练刀后败给当时的一位成名已久的刀法前辈，后又苦练剑道十年，三十岁时达到三品境界，谋害了当时他的一位亦师亦友的忘年交，杀人后夺走一本绝世拳谱，相传后来晋升二品，被江湖中一个大宗派得知身怀上乘功法，几近追杀致死，走投无路，这才投了卢府。

　　卢家虽有恩于张池，但卢白象一死，单凭卢槐一个礼部侍郎，偌大一个家族早就自身难保，已经有些被昔日关系相近的几个家族疏远，再想请动张池，所付出的代价只会比平常时更多。

　　徐三突兀的转移了放在密信上的目光，他望向小路尽头，哪里有一名锦袍男子，腰配短刀，双臂环抱胸前，静立在小路中央。

　　“这么快？是内个张池？”涟漪皱起了秀气的眉头，紧了紧袖口，哪里暗扣有两柄森寒的匕首。

　　徐三没有说话，带着生根面皮的脸孔看不出表情。

　　小路上，三人之间，隐隐有杀机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