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 凉风起（1）

郑潜渊感觉陈乘云已经几日没有睡过觉了。

自从住在一起，在半夜里他便会迷糊着去找陈乘云，想抱着他，陈乘云睡得浅，总会在那人凑过来后吻他，再拥着郑潜渊入眠。

但这几日郑潜渊却都在身边摸了个空。

第一天他还以为是那人起夜，结果连着几天没找到身边人，这才终于决定要等等那人，不想这一等就等到了临近天亮的时分，陈乘云才回到屋内，身上还带着些水汽，细细闻一下，就能闻到烟草的味道。

郑潜渊这才刚安心了一点，迷糊着要入睡，却发现陈乘云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又起床，出门买早点去了。

因为心中不踏实，第二夜郑潜渊也没睡着。那人刚一出门，他就醒了。

想了半晌，他索性也不再等待，走到屋外，就看到陈乘云坐在井边，看着夜空，烟雾还缭绕在他身边。

陈乘云乍一见郑潜渊也出门来，微微吃惊，赶紧把烟熄灭：“你怎么醒了？”

“哥，”郑潜渊走过去，抱住陈乘云：“你留我一个人在屋子里，我怪害怕的。”

“瞎扯。”陈乘云一下被他逗笑，揉了揉那人的头发：“是我刚才动静大，吵醒你了，我没事，你赶紧回去睡。”

“哪有，”郑潜渊咬了一下嘴唇：“你不我在我身边，屋子里冷，我做噩梦了。”

“行啦。”陈乘云见他是真没回屋的意思，轻推了他一下，让郑潜渊坐在自己身边：“多大个人了，还专门半夜说起胡话来了。”

“那你多大个人，居然还半夜跑出来自己抽闷烟了。”郑潜渊把烟从陈乘云手里接过来，扔到了垃圾篓，又伸出手来摊在那人面前：“我都说了我不逼你，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不是，”陈乘云也就把口袋里的烟尽数交到了郑潜渊手上：“我本就有些失眠的毛病，这一阵是我自己想得太多。事情一乱，就总是睡不着，想着我自己出来坐一会，还能让你睡个好觉。”

“在想不能和我说的事？”郑潜渊皱起了眉头，把手指在井沿上按着蹭了蹭：“那还是因为我在让你为难。”

“不是，我也就是在翻来覆去地想些往事，不过我也确实是有些想不明白，你到底都是怎么猜到的我那点事。”陈乘云摇了摇头，苦笑了起来：“可能还是你太聪明，我不如你。”

“这话可不敢说。”郑潜渊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是世间所有因果都丝缕相连，我总是会在我想不明白的时候多想想，最后找到能说的通的缘由罢了。也常常要想好久，是远不如你霎时间看人精准了。”

“我可能看得准人的心性品格，可还是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陈乘云拍了拍手下的砖石：“和我说说吧，好让我做点心理准备，也好让我知道我到底是哪里说漏了嘴，能想想以后怎么和你再说我剩下的那点事情。”

“说到底，还是想瞒我些。”郑潜渊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这是要我从哪里说起。”

“从你怎么喜欢上我的说起。”陈乘云斜睨了郑潜渊一眼：“你原本说是因为我对你好，在之前我一点都不怀疑，到现在却不太信了。你若是早先时候就猜到了些我的身份，怎么可能是单单因为我对你好点，就留在我这里。”

“你之前追着我问我的原因，结果到现在都不告诉我你的真实理由，哪有这样的道理。等听完你说，我再决定其他事情瞒不瞒你，现在的状况，是我怎么想瞒，都瞒不住你。”

郑潜渊听了这话，罕见地沉默了半晌。

陈乘云见他没有立刻答话，知道自己这下问到了点子上，也不催他，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又看向了天空，两人就这么一起坐着，各自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哥，这话说来难堪。”十分钟左右，郑潜渊终于开了口。

“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会和你搭话，并非单单是我说过的那点理由。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当时我想到了我的哥哥，同父异母的亲哥哥。”郑潜渊走到正厅，拿了把椅子坐到陈乘云对面，双肘撑住了膝盖：“他答应过，如果我能来北平，他会来接我。”

“可是他都去世许久了，我那日见到你，只觉得身形相似，一时间恍惚，想着若是你能拒绝我，骂我一句，可能我终于也就放下了。因为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郑潜渊抓着自己的发梢，微微搓捻起来，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是家里对我最好的人。哥哥比我大五岁，在我有印象的时候，他已经是父亲的骄傲了。每每有客人来，父亲总把他叫出去，拍着他的后背，和所有人介绍他...而我就只能躲在屋子里看着。”

郑潜渊说罢，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把脸埋进了掌中：“而我...其实也不叫郑潜渊。”

“我天天说什么让你不要骗我，我自己却连名字都是假的。潜渊是我哥哥的名字，郑是我母亲的姓氏...”他的声音越发地弱了下去：“我骗了你许久，到后来也找不到时机告诉你，就这么...到了现在若不是你问起来，我都不敢和你坦白...”

陈乘云把那人的手扒了下来，生怕他把自己的头发都揪了下来：“没事，我要的你是你这人，不是那名字。”

“我本名叫张临渊。”他终于抬起头来，捉住了陈乘云的手：“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张临渊。”

“但是，哥，我还是想让你叫我郑潜渊。若是叫回了本名，我会总觉得我就该过回原本的日子——我实在是不想回去了。”

陈乘云在那人脸上揉了揉，却见因为自己没有答话，他这会儿都快哭出来，连忙站起，抱住了他：“别瞎想，我只当你是我的郑潜渊。”

郑潜渊这才在陈乘云的怀中微微点了头。

把隐瞒了这么久的话说出来，本是担心陈乘云会责备于他，甚至会生气，但见这人似是真真毫不介意，郑潜渊也松了口气，这才拍了拍陈乘云的后背，让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