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射日之征

一个月后，聂家也发生了许多变故。先是孟瑶被逐出，再是聂明玦重回清河之后江芷月终于等来了要去往主战场的路上。

　　“这一个月真是有劳公子了，”聂怀桑在上马前还不忘与她搭话，“公子的阵法当真十分有用，三个人的灵力竟能发挥出六人的威力，真真好生了得。再者我与公子也聊得很是投机，不如到了主战场，也依旧住在我们聂家的帷帐里吧，也便于我寻你。”

　　江芷月闻言抬眸，对上的却是一双清亮的眼睛。

　　这一个月以来，聂怀桑对她很是照顾。她初来北方，有些水土不服，也是他命人寻药于她，还时常随婆婆一同煎药。

　　有时会担心她看书太闷，还会主动拿来自己最喜欢的字画同她品鉴，津津乐道的与她畅谈自己得到这宝贝是如何如何的难。

　　江芷月怕与他交往过密，泄露自己女儿身的秘密，于是常常以自己研习阵法为由拒于其见面。他也不恼，先是在外面缠着，过了一会儿见不顶用，便回去找婆婆。煎完药后，又笑嘻嘻的端着药回来，混进了房里。

　　他发现江芷月喜甜食，不喜苦的，就时常带着糖块和糕点哄着她吃药。

　　“阿沅，我给你带了荷花酥，你喝完药我就喂你吃一块，好不好？”他笑眯眯地看向她，打着商量。

　　“…………”

　　“那你喝一口，我喂一口，行不行？”他把碗送了过来，作势拿起勺子要给她喂药。

　　“…………”她从刚才就想问了，他为何如此执着于“喂她”？

　　“来，生病就要乖乖吃药，男子汉大丈夫，乖～”聂怀桑直接把勺子凑到她嘴边了，江芷月怕自己一动药全洒身上，便叹了口气，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颇为怨念地望着他：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怀桑公子，你为何对在下如此之好？”江芷月在吃完他喂的一块荷花酥后，皱着眉抬眸询问。

　　聂怀桑微蹙眉，似是不悦：“阿沅，我们都这么熟了，不要叫我公子，直接唤我名字就行。我好不容易在清河有个能说的上话的人，还和我兴致如此相投，我当然要待你好。”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得笑出了声：“无论是求学还是在家里，我都是最小最受照顾的那一个，难得遇上个比我小，还需要照顾的人，我当然要试试啦，我也想做一回哥哥呢！不过你好歹是个男人呢，身子骨也太虚了吧，就你戴着的面具还有点男人样……”

　　哥哥……是吗？

　　江芷月脑海中忽涌现出魏无羡他们的身影：我……我也曾是最受照顾的那一个啊……

　　突然很想阿姐他们……虽然自江芷月出了莲花坞，她心里没有一刻不想他们，但此刻被聂怀桑这么一提，江芷月的回忆涌上心头，闷闷地，很难受，甚至有点想哭的感觉。

　　聂怀桑见她不说话了，想着是不是她饿着了或是在等他喂东西。

　　你这小子……还被喂上瘾了……但也不能饿着他啊，那就喂你吃多一点！

　　于是赶忙猛得将一整块荷花酥全塞进她嘴里，硬生生的把江芷月刚酝酿出的泪给惊了回去！

　　什么玩意？！

　　待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荷花酥……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吓我一跳……

　　江芷月稍微稳住了心神，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突然发现咽不下去。

　　等等……一整块也太多了吧……

　　聂怀桑见面具下的小人一脸无奈的样子，腮帮子被自己塞得鼓鼓的，正像只松鼠一样慢慢咀嚼。

　　江芷月戴的铜缠枝面具只能露出她的双眸和嘴唇一下的部位，聂怀桑望着她红润的嘴唇，清亮平静的眼眸，忽得想：

　　这男人的皮肤怎么能这么好？看起来应该很滑，很嫩，很舒服吧……我怎么就没有呢？好想摸一下哦……

　　手随心动，只见聂怀桑的手直接摸上了江芷月的下巴，他还用自己的指腹轻轻地蹭了几下，真的好舒服啊……他如是想。

　　“嗯？！”江芷月猛得向后一仰，与他隔上一段距离，连面具都没能掩盖住她羞得通红的脸颊。

　　聂怀桑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做了什么，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就是看那毕竟舒服、哎不是……我只是……只是……哎呀……”

　　只是什么，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慌乱之中，他踉踉跄跄，慌慌张张的跑出了帐子。

　　江芷月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碰上了什么洪水猛兽呢！

　　这个聂怀桑……怎么这么好玩……弄得好像是我调戏了他似的……

　　怎么就能跑这么快呢？他明天不会来了吧……他要是来了，我也就没这么无聊了……

　　江芷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猛得摇了摇头：江芷月你在想些什么呢？！他不来不不是最好了吗？

　　她摇的头有点晕，抬手揉揉自己的脸，不小心摸到了脸上冰冷的面具。

　　她先是被冷的一惊，再是无奈一笑：他要是再也不来找我，就更好了……

　　江芷月腰间的玉佩流淌着温和的温度，佩上二字被阳光照射着，显得分外明显：何沅。

　　[注：除了人物的心理和说话以外，代江芷月的一律用“她”。

　　例如：她朝聂怀桑走了过来。

　　“他（指江芷月）还是人吗？！”

“他（指江芷月）也太虚了吧。”

　　聂怀桑心想：他（指江芷月）为什么不理我了呢……]

　　回忆完。

　　江芷月见聂怀桑一副“我都快忘记那事了，你也快忘了吧”的表情，她无语的抬起淡漠的双眸看向他。

　　聂怀桑被看得心虚：婆婆不是说阿沅脾气很好的吗？怎么还这样看着我啊……男子之间就摸下下巴怎么了嘛……难道他有洁癖？不对啊，那我之前喂他吃糕点也没见他拒绝啊……额，头好痛哦……

　　“好。”江芷月扔下这句活就上了马车独留聂怀桑一人在风中凌乱：他答应了……他答应了……他答应了……

　　嗯？！他答应了！？

　　聂怀桑忽得惊醒：哦！他答应了！

　　大喜过后，聂怀桑才向后朝她喊：“嗯，约定好了哦！”

　　然后众人开始启程向主战场进发，江芷月在马车里闭目养神，袁婆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江芷月嘴唇轻启：“有线人透露袁爷爷很有可能就在主战场的温家营地，江家也夺回了莲花坞，哥哥他们正赶往主战场，一切都往好的地方发展了。”

　　袁婆婆咯咯的笑着：“对啊，还有你的事也往好的方面发展喽！”

　　江芷月知道她在指什么，但自己不打算聊这个话题，只说了句：“婆婆。”

　　“嗯？怎么啦？”

　　“您好八卦哦。”

　　“没办法，”袁婆婆挑了挑眉，“老了就这点爱好，不服憋着！”

　　“…………”江芷月彻底无语=_=。

　　婆婆也是小妖精一个……

　　路经兖州，聂明玦命人在城外驻扎，主要将士在城内休息。

　　正逢城内乞巧节，人们张灯结彩，各家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同心仪的郎君在此时相会，一起到街堂中间的望月桥挂锦囊，祝愿望能够达成。

　　江芷月问婆婆有什么想要的，婆婆回道：“那就带一盒雪花糕吧，老喽，我就不出去挤啦。”

　　江芷月还特意应景的将铜缠枝面具换成了狐狸面具，系上斗篷后，脚步轻快的下了楼。

　　途遇许多聂家修士，他们都向她行礼问好：

　　“沅公子。”

　　“嗯。”

　　“沅公子。”

　　“嗯。”

　　…………

　　不得不说，这聂家的人还是很服气她的本事，个个对她以礼相待。袁婆婆也是凭借其高超的医术，在聂氏随军医队里混得风生水起，有时遇到情况特殊的时候，还会有人来请袁婆婆去治疗。婆婆和蔼可亲，深受大家的喜爱。

　　“阿沅！”聂怀桑适时地出现在客栈门前，倏尔笑着，“你是去逛花街吗？带我一个、带我一个！”

　　江芷月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便不作理会，直接扭头就走。

　　聂怀桑见她不拒绝，便笑着跟上：“阿沅你是换了面具吗？真好看。不过你说脸上有伤才要戴的，大男人有点伤疤很正常，实在不行，你去找婆婆讨几副药消去嘛。要是你不好意思，那我替你……”

　　江芷月见他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兀自停下，转身与他对视：“你到底想说什么？”语气极为不耐烦，一副“要是没什么正经理由，你就别说话了”的架势。

　　他怔了怔，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疑惑。回神后深吸一口气：“我在想，你皮肤这么好，到底是用了什么东西呢？用这东西是不是为了治脸上的伤，那伤也应该会被治好吧，那好了为什么不摘下面ju……哎哎！别走啊！等等我！”

　　江芷月发觉自己错了……

　　她在遇见聂怀桑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会有许多心烦。

　　而现在，就是第一个。

　　“阿沅，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

　　“阿沅，来不来猜字谜？”

　　“…………”

　　“阿沅，要不再给婆婆买一盒吧，你也选一盒，我给你买。”

　　“…………”

　　“阿沅！”聂怀桑一把拉住她的手，触感比想象中的还要柔软，但他现在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起……逛街？”

　　江芷月见聂怀桑一手持着她，一手揪着他最心爱的折扇，檀木框架都快被他扣出屑来了，一副“你敢说是，我就敢哭给你看”的委屈样。

　　唉……真是败给你了……

　　江芷月无声地叹了口气，再抬眼对上他已蒙上一层水雾的双眸：“没有，我只是想去看看望月桥上都风景。”

　　说着他们其实已离桥面不远了。

　　聂怀桑泛着水光的眼眸秒变澄澈：“原来阿沅想去许愿啊，来，我们一起吧！”

　　嗯？等一下！我有说要去许愿吗？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忽然有种被下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聂怀桑一路拉着她跑，完全没注意到她脸上风云变幻的表情。

　　“到了，阿沅，你提前准备好纸了吗？”聂怀桑随手从摊贩中买了两个锦囊，打开后递了一个给她。

　　“呃……准备是准备了……”不过本是想一个人来许的……

　　“那就直接开始许吧！”聂怀桑出门前准备好了一张，还提前写好了。

江芷月怕麻烦，也提前写好了愿望，两人只要把纸一塞进锦囊，再挂在桥上的锁链上就行了。

　　待他们系好后，双手合十，望月许愿。

　　聂怀桑也一改往日的顽劣，认认真真地许起了愿。

　　江芷月也不例外，狐狸面具下青涩的脸庞露出了相思之色，轻启的嘴唇念挂着心上都人们：阿姐、羡哥哥、澄哥哥，再有几日，阿月就能见到你们了。

　　阿爹阿娘……还有何叔，阿月会乖乖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

　　阿月，想你们了……

　　“阿澄，阿羡，你们快来。”江厌离站在山坡上唤着弟弟们。

　　江澄提着篮子爬上了山坡，魏无羡扛着坛酒也跟了上去。江厌离待他们放好东西，才开始上香。三人给江氏夫妇拜完礼后，才开始做孔明灯。

　　江家一直都有这样的传统，到了乞巧节，家中男儿要为妻子，姊妹做灯，以求她们来年安稳，诸事顺心。

　　往年都是江枫眠给虞夫人做，魏无羡和江澄给江家姐妹做。

　　今年的孔明灯，江厌离也跟着帮了忙，做完三个后，一个写上“虞紫鸢”，一个写着“江厌离”。最后一个，三人一人提一字，郑重且愁苦的写下了“江芷月”。

　　三人在四天前重逢时，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难过。

　　从小看着长大的跟屁虫，天天“哥哥姐姐”的喊着，换着法子逗大家开心……可现在呢？说没就没了，这让他们怎么不难过呢？

　　“温家，杀我父母，屠我江氏师兄弟，还烧了西院，将我年刚过十二的妹妹活活烧死……他们理当血债血偿！”江澄气愤地甩开紫电在树干，大树应声而倒，可见江澄怨气之深。

　　魏无羡安抚这难过不已的阿姐，对江澄说道：“我们为妹妹放灯吧。”

　　三只孔明灯整齐地升入夜空，三人望月许愿：愿江家日后安好，愿家人们在天上过得安宁，愿阿月在天上过得无忧，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