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下）

“陛下从对臣服软的一开始，就在设局吧？”

宇文护跪在她面前，即使被绑着，也看不出一丝狼狈。

或许是因为有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气质在吧。

薄姝挥手摒退了左右，只留了雨化田在身边，她走下正位，来到宇文护面前，盘腿坐下，姿势很散漫，语气很严肃。

“那日朕说的话是真心的。你若真能掌控了这天下，把朕光明正大地锁在身边，朕不仅不会逃，还会顺了你的意。”

“但是，阿护，你扪心自问，你之前的一切真的是你自己夺到的吗？你只是靠了薛洋给你的控制朕的巫术，和恰好的，朝堂无人的时机。而这一切，都不是你自己可以牢牢掌控的，所以它转瞬即逝。”

“与你熟悉的权臣，都是宁弈家曾经的属下，听的是皇命；给你符咒的薛洋，你和他之间也不是深交，你怎能完完全全地保证他不会反水？”

“阿护操之过急了……你赢不了朕，朕就不会做你的莬丝花。”

“操之过急？”宇文护忽然笑了，双目赤红，“陛下说的真是轻松。”

“若臣心里不惦记陛下，臣也不会这样失了所有判断，只想着快些把陛下圈在怀里，更不会明知道前路悬险，还要往前走。”

“臣能做到陛下说的那般时，臣心里装的就不是陛下，而是江山了。”

“陛下真是自相矛盾。”宇文护低低地笑了，薄姝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不是被气红的，而是……伤心。

“能做到陛下要求的人，心里真的爱着陛下吗？”

薄姝愣了愣，只觉得心刺刺的。

是啊，那个能做到的人，现在成了一国之主呢，即使对她那般放心不下，为了救她把底牌全都押上，却也绝对不可能为了她，放下一切和她在一起的。

“你说得对，”薄姝站起身，“所以朕活该是天煞孤星。”

“对了，朕不杀你，”薄姝居高临下地看着宇文护，“不是朕食言不来亲手杀你，朕是要让你去清河，从你原来的位子再来。”

“等你再回到京城，站稳脚跟，不论到时候是觊觎朕的皇位还是觊觎朕的人，朕都等着你。”

——

正德五年十一月初七，冬至。

叛臣宇文护，赐鸠酒，尸骨无全。

同年冬月，聂明玦被召返京，封太尉。

接替聂明玦驻扎清河的是略阳王宇文泰的庶长子宇文毓。

那年新年，宇文泰寿终正寝，嫡子宇文觉袭爵。

不到半年，宇文毓身亡于一场来势汹汹的风寒。

清河乃重要关卡，帝下旨调宇文觉镇守清河，夏州则交由了宇文泰庶四子宇文邕。

不久，羌族进犯，宇文觉死于战场。

一位不甚起眼的庶子宇文达在此战中一举成名，其骑射之精湛，甚至超过了当年的宇文护。

当然，众人是不敢提那个罪名的。

帝惜才，赐爵。

只可惜这宇文达在沙场上伤了一只眼睛，破了相，甚是吓人，众人动心，却无人敢上门提亲，也生怕爱牵线的帝王开口到自家。

只是这一回，陛下并无“关怀”之意。

是啊，即使陛下再宽宏大量 心里还是有点隔阂的吧？

世人如实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