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措手不及的重逢01.

你从前做不来多少风流事，饮酒算是其中之一。饮酒这桩事，得重天时、地利、人和。今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地利。小茅棚顶上除了你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强也算人和了。你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咂了遍舌，有些觉得，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你喝的，味道略有不同。不过，许是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模糊了也未可知。

不多时，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瞪瞪。

你的眼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体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作响。你可劲儿的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蛆。神志迷蒙着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得这可不像是单纯醉酒的形迹。那热逼得你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什么诀才能将它压下去，或者什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你决定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凉快凉快，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神思中预感这一摔一定摔得痛，奇的是身体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转瞬间被一个凉凉的物什围着圈着，降下来不少火气。

你还是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物什是个人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

你只觉得天旋地转，白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你赶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身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好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你颤抖着玉手，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始推你。你赶紧贴把手上去安抚：

夜佳凝“别怕，别怕，我只是凉凉手。”

他却推拒的更加厉害。

魏婴死后的十八年来，你不曾用白浅传授给你的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夜却是无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睁开眼睛看他时，你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这门术法，如今倒还中不中用。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慢慢将你搂住了。

……

后来，躺在床上的你，听见了锦鸡打鸣三遍，你慢悠悠醒转，隐约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十分有趣的梦。梦里你一副风流形状，恣意轻薄了一位良家少年郎。虽然这个轻薄，不过就是抱着他凉了凉手。折颜捎带给白三弟弟的那两壶酒，果然有问题。你揉着脑袋仔细回忆那少年郎的模样，迷蒙中却只记得一袭玄色长衫和十里夭夭的桃林。其实这个梦，像是梦又不像是梦。

……

行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得东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宫。

你却十分疑心方才在岔路口选错了路，因面前这高高大大的楼宇殿堂，和记忆中竟是分外不同，实在没半点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系。

白浅妹子也是目瞪口呆，指着墨绿的宫墙问你：

白浅.素素“那上面铺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你是一个陆生陆长的巨龙，对水里的东西委实知之甚少，含糊答她：

夜佳凝“大约是吧。”

事实证明迷谷小弟弟的迷谷树质量甚有保障，这黑糊糊的东西，它确实是东海水君的水晶宫。守在宫门旁引路的两个宫娥瞧着白浅妹子一呆，赶紧接了她的帖子，一路分花拂柳，将你们一水儿八个同领了进去。

今日确是大吉，举目遥望，东海碧浪滔滔，半空处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的神仙都已到齐。

白浅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准备下水。

东海什么都好，就是水晶宫过于敞亮。而白浅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见太亮堂的东西。

离开宴分明还有些时辰，大殿里各路神仙却已三个聚成一团，两个凑作一堆。想当年阿爹做寿开的那场寿宴，众宾客虽无缺席，却没一个不是抵着时辰来。现今不过东海水君给男娃做个满月的堂会，不论大神小神竟都如此踊跃，想来世道确实变了，如今的神仙们，大抵都闲得厉害。

两个宫娥将绿袖公主引到东海水君跟前。这一辈的东海水君，眉目间颇有几分他祖上的风采。

白浅和你落在后头，混迹在打堆的神仙里，转身想寻个小仆领我去厢房歇上一歇。赶了半天路，着实有些累，却不想整个大殿的活物都在看着绿袖公主发呆。

客气地平心而言，绿袖的姿容，放在远古神祇中间，也就是个正常，远远抵不上浅浅的几位嫂嫂。看来，如今这一辈的神仙里头确实无美人了。

拐过九曲十八弯，偌大一个东海水晶宫愣是没寻着个合适的地方够浅浅躺一躺，正准备返回大殿，却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发现迷谷枝丫不在了。这下可好，凭我认路的本事，不要说开宴，宴席结束前能赶回去就要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世间本没有路，随便乱走一走，总能走出路。浅浅四哥这句教导我深以为然，此时浅浅弄丢了迷谷枝，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凭运气先胡乱走一走。谁料到你这一走，竟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园。

白浅不得不说，这座后花园的品位与整座宫殿的风格搭配实在合衬。绿油油一片真灿烂，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我自提腿迈进来已有个把时辰，愣是没寻到半个出口。看来此处实在妙，既可观景又可关人，倘东海水君往后有什么仇人前来寻隙，将这些仇人往他这后花园一关，我担保东海可享百世长安矣。

眼看已过了好些时辰，仍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琢磨半天，还是听天由命吧。

魏无羡一直觉得老天爷最爱耍人，遇到此种需听天由命的境况，和老天爷作对才是真英明。

他在心中将自己一番佩服。此前一个多时辰，在这园子里晃荡过来又晃荡过去，不消说人，连只水蚊子都没碰到。此番树枝这么一丢，往相反的岔道这么一拐，不过走了百来十步，就遇到一只活生生的糯米团子。

两个糯米团子白白嫩嫩，头上总了两个角，穿一身墨绿的锦袍，趴在一丛两人高的绿珊瑚上，稍不注意，就会叫人把他和趴着的珊瑚融为一体。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魏无羡和蓝忘机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魏无羡看他低头拔珊瑚上的青荇草拔得有趣，靠过去搭话：

魏婴、字无羡“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昭华公主“拔草啊，母亲大人说这些杂草下面藏着的珊瑚是东海海底顶漂亮的东西，我没见过，就想拔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