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狩猎

狩猎当日，围场里一片热闹。玄帝自幼便有狩猎的喜好，如今一年一度的狩猎日自然举办得热烈宏大。一同前来的不仅有位高权重的官宦子弟，还有宫里的皇子们。玄帝的子嗣不多，昭宁只给他诞下两个儿子，且两个也都年岁尚轻，约莫五岁左右。

　　姝平长公主嫁与右相徐家，生下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便很顺利地封为郡王爷。至于为何姝平选择徐家呢，这就完全是私心了。当初死心塌地非徐家嫡长子徐醒不嫁，两人的姻缘来的也很妙。

　　徐醒比姝平还要小两岁，姝平向来做事大大方方，气场十足，而偏偏徐醒又是个闷葫芦。姝平跟其认识还要多亏徐醒的爹。

　　姝平参与朝政已不是一天两天，右相做事保守，姝平见不惯，便每次都给他驳回。后来徐醒知道后，便到宫里找到玄帝问及此事。等姝平见到徐醒本人的时候，便态度忽然急转直下了。

　　玄帝说她是倾慕人家徐长子的容貌，姝平还咬死不承认。等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回想起来，好像真是那么一回事。

　　姝平的大儿子如今已经快九岁，在两个皇子当中倒显得一点也不怯懦，反而有当初母亲的风范。

　　今日，围场里都是些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外面府里的千金小姐们巴不得飞过去看看，可奈何皇家围场也不是对谁都开放的。

　　荣贤王和嘉庆还离开，正好嘉庆以前是生活在高原上，与一般女子不同，生来就不娇弱，骑马、射箭，统统擅长。

　　于是玄帝便邀约荣贤王一起，嘉庆对此也很好奇，想看看中原人狩猎是怎个模样，便请求玄帝一同前往。玄帝念及他们父女俩初到中原，好不容易遇到狩猎日，看看也无妨，便答应下来了。

　　嘉庆今日特地穿的是以前在吐蕃穿的狩猎装。头上戴了一顶鹿皮绒小帽，两条长长的辫子随意地搭在双肩，脸蛋微红，偏偏皮肤更显得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健康且活泼可爱。

　　嘉庆来的时候已经是姗姗来迟，围场里一片热闹。少年们高坐在马背上，即使年龄小的也毫不逊色，有模有样地背着箭，面色严肃。

　　她静静地看着，在一群少年里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面孔，但一晃眼又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荣贤王跟嘉庆作为客人，玄帝的态度自然很包容，毕竟其他人是要一比高下的，而他们没必要参与其中。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一边把玩着箭，一边似乎等着跃跃欲试，便觉得想笑，隐约之间看到了当初自己的模样。

　　天边太阳已经出来了，林间的雾气渐渐消散。玄帝看时间到了，收回目光，对着这群人说道：“今日凡是射中飞禽十只，走兽五只的，朕有重赏！”

　　一语完毕，大家都有些奇怪，为何偏偏不是走兽十只呢？这飞禽再多，但毕竟十分敏锐，要是每个人都射来几只，哪能够啊！

　　玄帝笑而不语，这些孩子吃得苦是太少了，这点任务就开始抱怨了。

　　偏偏二皇子显得特别淡定，对玄帝一本正经说道：“父皇，儿臣肯定会，会完成任务的。”

　　玄帝忍不住摸摸他的头，笑着给了他一个鼓励。“好，父皇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大皇子见状，心有不甘了，急忙凑近道：“父皇，儿臣觉得一点也不多，你也要相信我！”玄帝听了，笑得乐不可支，这暗戳戳的竞争倒真有意思。

　　众人都没注意，远处一个少年不屑地嗤笑一声，冷眼扫过这些官宦子弟，倒显得自己风范十足。用旁人的话来说，薛子胥的气场里倒真有点当年镇国将军的影子。

　　颜钰在一旁看到了薛子胥冷嘲，脸上没有太大波澜，他当然已经习惯了。

　　两人并在一排，颜钰默不作声，薛子胥刚要扬起马鞭，忽然回头对他粲然一笑，“咱俩要不比比？”

　　颜钰皱眉，似乎不想跟他多说两句，默了许久才道：“你不是对这些都不屑一顾的吗？”

　　薛子胥挑眉，认真想了想，说道：“就是忽然有了兴趣了。”

　　颜钰脸上神色仍然淡淡的，他骑着马缓缓从薛子胥身旁走过。薛子胥在后面看着他不再多说，却已经默认这兄弟也算是答应了。毕竟是他姐的心上人啊，他不得好好挑衅一番？

　　正想着，自己爹仿佛洞察一切似的走过来，眼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眼光凉悠悠的。他抛下一句，“少说废话，多做事。”说完，就径直走了。

　　薛子胥“啧啧”两声，猜到他爹多半还记着昨天那事。

　　荣贤王本来是想跟女儿在一块儿的，但鉴于玄帝邀约他一起，只好应下。荣贤王走时吩咐嘉庆就在不远处转转，毕竟这里不是吐蕃，她一个女子还应该谨慎才是。嘉庆点点头，她狩猎的本事说不定还比这些纨绔公子哥厉害呢！

　　围场很大，树林茂密，往深处走或许能遇上猛兽，但概率极小，几乎都是些温顺的小型动物。太阳升起，透过细碎的树叶洒到地上，留下斑驳的碎影。

　　嘉庆骑着马边走边看着周围的景致，心里想着到底这中原的人还是性子没那么烈，连狩猎还要自己人工圈个围场出来，不像他们那边，一出去，一望无际的高原，看不到尽头。

　　正想着，忽然眼前有个影子闪过，嘉庆定神一看，草丛动了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不动声色地渐渐靠近，沉默了一阵。她猜到，这多半是只兔子或者是小鹿，但嘉庆知道的中原动物不多。

　　她悄悄拿起手中的箭，动作轻缓，那草丛里的动物还似乎没有察觉一般，仍然在动。嘉庆抿唇，对准了那片低矮的丛林，打开了弓。

　　她离得不远，所以无需使用大力，只消轻轻放出箭，十有八九能射中。

　　嘉庆拿准了自己能捉住这只动物，正要拉开弓箭之余，忽然“咻”的一声，一只黑色的利箭在刹那间就先于自己飞到草丛里。嘉庆愣住，只听草丛里有些沉闷的声响，箭斜斜地插入其中。

　　她放下弓箭，下意识抬头，正想看看是谁射中的。只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嘉庆回头，面带惊讶。

　　原来这人竟是当日在赌场门口遇到的那位小世子爷。怎么会这么巧，在这里竟又遇到了。

　　薛子胥高坐马背上，手握鞭绳缓缓走过来，脸上扬起一抹懒洋洋的笑容，在光下那剑眉星目，高高竖起的马尾显得少年洒脱俊秀，比当时在赌场似乎还要夺目。

　　嘉庆此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样看着他，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倒是薛子胥大大方方地冲她笑笑，眉梢上扬，“嘉庆公主，咱们又见面了。”

　　他怎会知道自己？嘉庆细想，这人毕竟是世子爷，消息灵通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自己这次来，是整个洛阳城也知道的。

　　嘉庆对他礼貌回应了一个微笑，“见过世子爷了，上次那事还没给你道谢呢！真是谢谢你了。”

　　薛子胥听到她不太顺溜的中原话，忍不住轻轻笑了笑。“客气了。”他摆摆手，然后也没有再提及此事，反而纵身跳下马，走到草丛边。

　　他提起草丛里那只动物，拔下自己的箭，原来是一只黄鼬。薛子胥一只手提起那只黄鼬，一边又对嘉庆说道：“不好意思咯，捷足先登。”

　　嘉庆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没关系，是世子爷先看到的，我也只是来这里逛逛。”

　　薛子胥挑眉，不知脑海里闪过一丝什么念头，笑得有些戏谑，“公主这样大方，我倒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不如这样吧，咱们合盟？”

　　嘉庆微怔，没想到薛子胥会说出这一番话，反而不知该怎么接话了，“什么？世子爷这是……”

　　薛子胥摸摸下巴，认真问道：“你会箭术吗？”他是明知故问了，方才嘉庆拿箭的动作其实他就大概知道她的水平如何。

　　嘉庆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薛子胥很是满意，把那只黄鼬随手甩进自己的包中，然后回头对她说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啊？”嘉庆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薛子胥耸耸肩，似笑非笑道：“别跟丢了，这里面有白虎还有熊，挺凶的，怕你遇上会哭。”他倒是厚脸皮地就当她答应了，也不管她究竟如何想的。

　　嘉庆跟着他的步子，觉得有些好笑，“世子爷，若真是遇到白虎和熊，不知谁会怕呢！”

　　薛子胥微微有些惊讶，看了嘉庆一眼，又笑道：“是吗？那我要拭目以待了。”轻飘飘的话弄得嘉庆更有些不服气，这狩猎她可是从小就学的，几乎融入了她的生活。可如今这个人竟然还瞧不上！

　　嘉庆没说话，静静跟在他身后，两人走的速度相近，薛子胥也没特地挥鞭让马儿走快些。

　　一路上他们遇到了其他公子哥，特别是那个杨家那位公子，薛子胥连正眼都没看他，不屑一顾地走过，毕竟身份摆在那儿，从小又受到皇室那边喜爱，从小就是洛阳城说一不二的小霸王。

　　“咦，这不是嘉庆公主吗？薛子胥你……”旁边几位小少爷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又不禁调侃道：“怎么还跟公主一块儿狩猎呢？我说你为何不跟我们一起。”

　　嘉庆看了他们一眼，表情虽然淡淡的，但她心里着实还是有些难堪。薛子胥忽然走到她身前，对那几个少年嗤笑道：“小爷我爱跟谁就跟谁，你管得着吗？”

　　他向来说话霸道惯了，那几位少年忽地不知说什么，正在犹豫之时，薛子胥对嘉庆招了招手，“走了！”

　　留下身后那一群面带惊讶的人。

　　嘉庆最深刻的回忆也在这日，等许多年后再次想起，觉得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来中原认识的第一个人竟然就是薛子胥。

　　这个少年颠覆了她对中原人的所有印象，那种儒雅、安静在这人身上从来不存在似的，剩下的都是桀骜不驯，这个性子若是在吐蕃长大，那是最适合上战场打仗的。

　　嘉庆看着薛子胥的背影，少年风骨，洒脱不羁倒是诠释得很漂亮。

　　正在思索时，薛子胥忽然回头，冲她粲然一笑，“过来。”

　　嘉庆疑惑，却想也没想就跟着走过去了，“何事？”

　　薛子胥抬手指了指树梢，示意她往上看。原来高处有一只大雁，似乎落了单，站在高处不知所措。

　　嘉庆正要说话，薛子胥忽然“嘘”了一声，然后指了指她的箭，意思让她来。少年抱着手站在一旁，嘉庆也没多说，拿起弓，对准了那只大雁。

　　她的箭术向来精准，刚一离弦，那只大雁就很快落了下来。薛子胥笑意渐深，伸手很快接住那只射中的大雁。

　　嘉庆心情也越发变好，两人在围场里转了一圈，收获不少。太阳逐渐落山，薛子胥包里装了不少猎物，许多同行的竟还有一只也没捉住的。

　　薛子胥神情略有得意，哼着歌，走在前面，嘉庆仍然默默跟在后面。明明她也算女子中高的了，却还是比眼前这个少年挨了半个头，不过远处来看，这一高一矮的背影倒是很和谐。

　　薛子胥忽然开口道：“公主何时回去呢？”

　　嘉庆没听清，遂问道：“你说什么？”

　　薛子胥停住，绕到她面前，嘉庆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看着她的表情倒忍不住想笑，手上没有什么动作，少年清瘦的脸庞在夕阳余晖中显得耀眼。

　　“干脆别回去了，留在中原多好。”　　

　　薛子胥一束刘海半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见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笑起来让人难以挪开眼。两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嘉庆忘了当时自己说什么了。这是那个特别的夕阳时分，她记得很清楚。

　　于是，一语成谶。

　　嘉庆也不知为何当初自己竟真的就缠着荣贤王说起了这件事，真是古怪，为何当时就答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