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之谜（二）

躺在床上的张氏一愣，有几秒的诧异，结果烟婵这时已经扑到了她的怀中去。看着眼前的少女哭得泪眼婆娑，鼻尖都是红红的，她只觉自己仿佛是在梦中一样，错愕、慌乱和惊讶。

　　“娘，你还认识我吗？”烟婵跪在地上，伸手牵着张氏冰凉的手掌，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这个妇女是她牵挂这么多年的最亲的人，可最后却落得疾病缠身，痛苦不堪。

　　张氏想起身，结果动弹不得，又拿起帕子咳了咳，帕子上全是鲜红。

　　她伸手摸着她的头，眉间都是温柔，“我家容儿回来了……”

　　烟婵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我回来了，娘，你一定要撑住啊……”

　　张氏又咳了几声，摇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爹还是把你找过来了。老爷，你今日为何要这样做呢？”

　　汝文昌满脸的歉意和悲痛，看着母女二人，一时间不知怎样开口。烟婵见状，连忙解释：“娘，爹想的是让我见您最后一面！这么多年，你们不见我，我也能理解，毕竟我已经是凌家人了，便与你们没有瓜葛……”她说的时候，只觉得心窝都痛得不行。

　　张氏看她嘴角都在颤动，心疼道：“是爹娘对不住你，十几年前，我们没用，就怕养不活这一家。所以才把你送到凌府，但好在凌老爷心善，对你不错。娘也很满足了。”

　　烟婵把头埋在张氏的衣服里，像个没糖吃的小孩一样委屈。“你们没有错，把我送进府是个明智的选择。爹，娘，这几年我过得很好，真的很好。凌老爷他待我如同亲身闺女一般，只是，我心里还是很想念你们。

　　看到婉书成婚，凌夫人有喜有忧，哭得跟泪人一样。我就在想，如果娘也看到我成婚，是不是会有一样的表现……”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张氏帮她擦掉眼泪。

　　汝文昌叹了口气，低垂着头，惆怅说道：“容儿，爹知道你的委屈，爹也很难过啊。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这么多年，哪能轻易放下……”

　　忽然张氏像是睡了过去，把烟婵吓了一大跳，她立刻摇摇她的胳膊，她才勉强睁眼。“唉，我有些困了。”

　　“娘，您听我说，我还有好多话要给你讲，还有爹，你们听了肯定高兴。”烟婵知道张氏剩的时间不多了，她不想再哭哭啼啼扯一些有的没的耽误时间。

　　汝文昌和张氏都和蔼地看着她，让她说下去：“我快成婚了，也许过几日就要嫁到薛家了，到时候你们能来看我坐上花轿吗？”

　　两人颇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闺女就要嫁人了。汝文昌一听是薛家，瞪大了双眼，“薛家？可指的是安庆世家？容儿，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烟婵苦涩地笑了笑，擦掉眼泪，“是啊，我要嫁给镇国将军薛衍了，我与他也算是有缘分吧。磕磕绊绊这么多日子，如今终于修成正果了。爹，娘，你们开心吗？”

　　汝文昌跟张氏当然是开心得不得了，汝文昌笑道：“当然！我闺女能这么幸福，爹自然开心。只是没想到就这么巧，你们两人又遇到了。”

　　见他话中有话，烟婵立刻问道：“爹，我知道，小时候薛衍救过我，只是我忘了。”

　　汝文昌看了她一眼，点头，“是啊，他救过你。那时爹正好送你去凌府，牵着你走在路上。哪知擂武台上不知哪个小生射箭射偏了，朝着你就过来。当时我可是吓得魂都没了，要不是薛衍他眼疾手快，你受的伤可就不知多严重了，甚至可能，可能丢掉性命……”

　　张氏在一旁感叹：“都是缘分，如今注定你俩会再次相遇，这样娘也安心了……”

　　烟婵又再次听到从汝文昌口中叙述该事，似乎记忆里那个救下自己的少年的脸也越发清晰。他剑眉星目，模样稚气，但勇敢和果断似乎早已刻在模子里了。

　　如今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坎坷牵绊，看了山山水水，自己和他也有善终，这便是最好的事。

　　汝文昌苦笑道：“要是等你成亲，爹会来看你的，你就放心吧！”

　　张氏此时眼皮耷拉着，她连笑都笑得很费力，“娘就不扫兴了，只要你今后幸福快乐，我，咳咳，就安心了。”

　　烟婵看她说得有气无力，惊慌失措道：“娘，娘，你没事吧？”

　　张氏脸色惨白，干枯的头发散落在脖颈处，她努力握住烟婵的手，眼中的泪光星星闪闪。“我的容儿啊，如今也这么大了，是个美人……娘，咳咳，真的好开心……你不会怪我吧？”

　　烟婵使劲摇头，悲痛欲绝，“不怪您，不怪您！要怪就怪这老天不长眼，没有良心！我能体会您的心情，我知道您的遗憾。但没有关系，只要您好好的，我……”

　　张氏笑笑，打断了她，因为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容儿你原谅我了，我也不用做个含着一口气走掉的人了。今后，你就在凌府好好生活下去，你记住，你不是什么卑贱的身份。

　　咳咳，你爹跟你娘如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你不要因为自己的出生自卑。你很好，很聪明，也很漂亮……

　　容儿，你知道吗？你小时候特别木讷，娘还以为是个傻子，结果如今想来是你脾性好静。这么多年，你也变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一声不吭了，现在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娘看着啊……”

　　说着说着，张氏气息逐渐微弱，最后没了声音。汝文昌泣不成声，转身坐回了椅子上，掩面痛哭。

　　烟婵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摇她，想让她起来，也没有大喊，而是很冷静而且异常心痛地帮她盖好被子。

　　“娘，您说的我都记着。如今我很好，您大可放心，以后我会照顾好爹的。总之，我是你们的女儿，我从没因为你们的身份自卑难过。

　　不管你们是谁，就算是这街上乞讨的人，我也不会嫌弃你们的。娘，您受这么多苦，真的辛苦了。如果有来生，换您当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好好照顾您的。”

　　烟婵鼻子很酸，她手心都出了汗，但她仍然跪在张氏面前，一动不动看着她瘦弱的脸庞。

　　等过了好久，她才走过来，对汝文昌说道：“爹，你不要难过了，我会照顾好您的。”说着，抱了抱这个瘦老头。

　　汝文昌点点头，拿起衣袖擦擦泪水，“好，好，我的好闺女……”

　　烟婵等他擦完眼泪，深吸一口气说道：“娘的后事我来帮您打理吧。您如今身子也没以前好了，少哭些，不然怎么受得了。”

　　汝文昌跟个小孩一般，听话地点点头。随后，他又想起什么一样，“那你的婚事千万可别耽误了。”

　　烟婵握着他的手，看着手掌上爬满的皱纹，说道：“爹，这时候还说这些。再大的事都没有娘重要，否则我都不能好好嫁过去了。”

　　汝文昌心疼自己这个独女，难过地不行，抱着她安慰道：“好孩子，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爹看着你受苦，心里也不好受。”

　　烟婵知道他的心意，没说别的，就一直在旁边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好久。两父女这么就没见，有好多话要说，直到最后，汝文昌也说累了，他让人把烟婵送回去，并告诉烟婵等两日过后，将把张氏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