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驾崩

玄帝见状，立即凑到明德太后身旁。她声音微弱，细若蚊足，玄帝提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太后断断续续说道：“皇帝啊，我，我怕是没有这个福分看你长大了……”说着咳了三声，语气颇有遗憾。

　　“我是，是多半，撑不过的，老天爷要，要让我走，谁也拦不住。”说完玄帝按住她的手，眼泪止不住落下，“您别胡说，不会的，太医就在这儿呢！”

　　明德看到他孩子气的一面，勉强勾起嘴角，“你果真还是个孩子，不知，不知以后没了我，你，你跟你姐姐会不会长大点。”她努力抬起手摸了摸玄帝的头，面部表情十分柔和，就像当年皇后第一次见她时的模样，如今她也该去找皇后了。

　　“皇帝，你，你听着，如今时局并非你想的那么安稳……总有乱党想要谋反，你定要放在心上……想必那天薛衍找你也说了好几番话，你可都要铭记于心。”玄帝使劲点头，“孩儿记得！您别担心了！”

　　明德太后笑了笑，“怎么可能不担心，我这一生最挂念的就是你们姐弟二人，这么小就要独当一面，肯定也吃了不少苦。”说着自己也似乎陷入了当年收养玄帝时的情景。

　　那时他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本该是活泼灵动的年纪，却没想到在太子去世后，性情就有些改变。先帝把皇位传给了他，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早已消逝了。如今的他已经是大晋几千里河山之下的君王，承担了超越这个年龄的苦痛。

　　“还有，我还要跟你说一件事。”明德太后忽的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她担心自己还没把重要的事交代了，就先去了。玄帝哽咽着，“您说。”

　　明德从枕头下摸出一张军令牌递给玄帝。“这是先帝之前留给我的，他知道我性子温和，怕到时候做不出什么狠辣的事，就，就让我，把这个留着。如今我也要走了，这张军令牌本来是有两个，一个左符，一个是右符。如今右符是在晋王手中，这左符就在我这里。若到了危难时刻，你可记得要把它交给信任之人，让他带你守住这江山。”

　　玄帝拿起来，看了看，果真是先帝的字迹，心里忽然思潮涌动，泪水簌簌落下。

　　“还有，我，我这景阳宫有一个暗道，就在，在这床底，你翻开褥子和木板就能摸到一个开关。到时候如果身有不测，可以从这里逃出宫外，正好到洛水河边。谨记，出去之后让你沈叔带着你，千万不要一个人行动。”

　　玄帝面露惊讶，眼泪都忘记擦了，看了看这厚实的床，万万没想到原来太后给他考虑了那么多。

　　他依偎在她的怀里，又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似的，哭诉着：“太后，您的良苦用心孩儿是一辈子都换不完了，您带我跟姐姐就如亲身母后一般。孩儿不希望您走，还想多伺候您一些时日。”

　　明德太后微笑道：“总有那么一天的，我会离开你们姐弟二人，你们还是要，要学会像先帝的那份勇敢、果断，做事可，可千万不要手下留情，否则就……”

　　明德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小了，玄帝还没注意到，依然在她怀里哭着。突然没听到她继续说话，顿时抬起头来，只见她已经安详地闭上眼睛，嘴角仍然挂着一丝微笑。

　　他觉得呼吸都紧了，立刻摇了摇明德太后的手臂，大喊道：“太后，太后，您怎么睡了，孩儿还没听完您说话呢！”他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太医听到他这么一喊，赶紧走上前。

　　玄帝催促道：“你快看看，太后怎么样了！”太医把手放在太后的手腕上，又测了测她的鼻息，只是无奈地摇摇头，“皇上，太后她仙逝了，请节哀顺变。”

　　玄帝只觉得五雷轰顶，当有人把你猜到却不想面对的真相告诉你时，心里其实仍然十分痛苦和挣扎。他什么也顾不了了，趴在明德太后身边大哭起来，任凭下人怎么拉扯都没有用。

　　姝平听闻消息即刻赶来，她没想到太后竟然撑不过今夜。来到她身边，突然自己就先跪下，嘴里念叨着：“是儿臣不孝，来迟了一步，母后恕罪！”

　　玄帝回头看了看姝平，两人相视一望，忍不住就抱在一起。如今这空荡荡的皇宫似乎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了。

　　这晚，太后去世的消息顿时传遍了整个皇宫。城外也悉数有人知道，只听报信的小孩儿在街上说道：“太后驾崩了！”

　　一时间，舆论哗然。

　　当年才华与美貌齐驱的明德嫁过来的时候多么风光，如今只剩下一具干枯的躯体。

　　时光不再，有人甚至传言说大晋多半又要经历一场跟前朝一般的翻覆，消息不胫而走，大家有的甚至感觉到了恐慌。

　　还有人说在北邙山看到了一道光，该是皇后与先帝显灵了。墓陵上又疯狂肆意地长出了一些猴子花，苍劲的古柏屹立于雷电中纹丝不动，忽然有一种不可描述的力量。

　　到底大晋的江山如何呢？无人知，除了一些只言片语的猜测，大家对于皇室一族都不敢妄加推断。

　　姝平和玄帝命人把明德埋葬在北邙，与先帝皇后一起，是她最后的夙愿。石棺抬出去时，众人低垂下头，皆白衣素服，人群里偶尔听到呜咽之声。

　　姝平把头上凡是有彩色的簪子都摘了下来，眼哭得肿成水泡，却也没化一点妆掩盖。白绸缠着棺材，后有数人致礼默哀，送葬路上，众人又挽歌游行，可见明德太后于皇家的重要。

　　玄帝额头上戴着白色抹额，在一片哀乐之中，随出葬人一同走到宫外。外面是阴雨连绵，大家纷纷撑起了伞，他却无动于衷，像一个木偶一般死寂。

　　姝平心疼地把他牵过来，两人踩着泥泞的小路到了北邙山。山上凄风冷雨，亦如他们二人的心情。

　　下葬时，姝平用锦帕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可泪珠似乎剪不断似的落到她的衣襟上，又滚到地上，跟雨水混在一起。

　　玄帝走过来，他的身高已经快跟她一样了，如今他也长大了，长大原来也只是一时间的事。

　　“姐姐。”他只是喊了姝平一声，却没多说什么话，但那个眼神她知道，他们如今要靠自己了，就如明德太后所说，他要有先帝的那一番作为才能保护好他所爱的人。

　　皇家陵园一向冷清，断肠声尽，没人踏入此地。玄帝握着那块军令牌，霎时间仿佛握住大晋的江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