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次日一早，洛阳城里人满为患，像是以前待在家中的老人小孩也都出来了，宣阳大道上堵得水泄不通。

　　大家站在桥头看着热闹，小孩们最喜这样的场合，一是好奇，二是大家凑在一起十分喧闹，偏偏他们就喜欢这样的嘈杂。

几个妇女赶紧上去把自家还没满三岁的儿子一把捞回来，呵斥道：“怎么又乱跑！别惹了人生气！”说着大家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火辣辣的太阳晒的人眼疼，人们又躲到屋檐下去，只听有人说道：“看，回来了！”

　　众人往右一望，远远地能瞧见红色的旗子在空中飘扬，一批批年轻战士身披铠甲，手执长矛，庄严肃穆且面带喜色。

　　多嘴的老妇们议论纷纷，“这次看上去这仗打得很顺利嘛！”

　　“可不是吗，你也不瞧瞧是谁跟着去的！”

　　“谁啊？”

　　一头戴红花的老妇挑眉道：“呵，还能有谁，当然是皇上手下的红人......”

还不等她说完，后面一个老头子板着脸就骂道：“没规没矩，少给我说两句，赶紧回去！”

　　老妇呵呵两声，颇有遗憾，不过还是乖乖地跟着回去了。众人更好奇了，到底说的是谁啊？

　　一个妙龄女子从群芳楼里出来，拿着丝绢遮住脸，看着这些男儿们一个个英姿飒爽，不禁想展露自己的风姿。刚穿过人群，走近这群人，就差点被人绊了脚。

　　“哎呦，不长眼啊！”女子喊道。

　　一侍卫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丝毫不留情面，“别给我挡道！闪开闪开！”

　　女子哭得委屈，忍了忍还是识趣地躲开了。

　　群芳楼里另一个黄衣女子见她吃了闭门羹，心里乐呵着，摇摇扇子，走上去问道：“小哥，你们这次去的哪儿啊？”

　　侍卫瞟了她一眼，还是没好气地说道：“北狄。说了你这妇人也不懂！”

　　黄衣女子掩口笑道：“是，奴家不懂这些，但奴家可晓得这次打仗顺遂多亏了薛二爷！他当真是年少有为，不知这次得多少封赏呢！”

　　侍卫面露尴尬，“你如何知道的？”

　　黄衣女子继续道：“我们群芳楼是什么地方，哪个男人没来过！”说着笑得花枝乱颤。

　　侍卫不说话了，只听黄衣女子纤纤玉指翘了起来，“哎呦，说曹操到曹操就到，那可不是二爷来了吗？”

　　众人唏嘘一声，都抬头望过去。

　　一匹大良宛马出现在眼前，这马长的壮硕，皮毛顺滑发亮，众人的眼球却全被马上的少年给吸引了去。

　　那少年不过弱冠之年，五官硬朗，眉宇间却透出森森寒意，裹挟着战场上血雨腥风，面无表情却让人望而生畏。

　　这时忽有人说道，此次前去北狄之地，情形险阻。薛衍一人带兵五千却击退北狄一万余人，直接逼得他们被迫在大凉投降，且答应绝不敢越境再犯。

　　大家不禁“啧啧”两声，听得津津有味。再等少年走近，百姓齐呼：“迎请镇国大将军凯旋！”

　　他们知道，这次他回来是带着大晋的荣光而来。

　　大家簇拥在一起，只见薛衍淡淡地扫过他们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拉住了缰绳，让马走得慢些。

　　方才那侍卫笑着一张脸走上去，问道：“将军，我们何时入宫见皇上？”

　　薛衍看着他笑嘻嘻的模样，知道这次自己打了胜仗，大家都急不可耐想领赏呢！

　　他轻笑一声，却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乏了，先回府中，明日见也不迟！”

　　侍卫失望地垂下头，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他们走后，众人看着这一群铁血男儿的背影，发出由衷的赞叹。还是方才那个黄衣女子，她对着远处颇为留恋的看着，心想什么时候她们群芳楼还能遇到这位爷呢？

也是这天的姚府上，下人们知道了消息，纷纷忙碌起来，穿梭在水榭阁楼之中。

　　青色砖瓦被晒得发烫，烟婵热得抬手扇风。

　　“大公子，大公子，你等等奴才。”后面的人跟着姚莫寒跑的找不到方向。

　　“仙女姐姐，你起来了吗？”姚莫寒的嗓音清脆，烟婵很快就听到了。

　　烟婵换上了姚家人给她准备的衣服，虽然只是棉麻材质，裙边绣着桃红色花边，但穿出来却给人以亲切之感。

　　姚莫寒见烟婵走了出来，立刻笑脸相迎。“姐姐，你今天可真好看！”

　　烟婵莞尔一笑，“谢谢大公子夸奖。”

　　“这样，今天我带你在姚府上下转转好吗？”姚莫寒撅着嘴，像是在撒娇。

　　烟婵点点头，“嗯。”这也真是难得的好机会，正好熟悉熟悉姚府，看看有没有能找的线索。

　　二人从怡景轩出来，绕着湖边走了一圈。姚莫寒不停给烟婵讲着自己以前的故事。烟婵才发觉到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傻，好事坏事他还是能分清。

　　“婵姐姐，我当时没有听爹爹的话，不好好练武功。但薛二爷就比我厉害多了，能文能武，爹爹最喜欢他了。”

　　烟婵有些疑惑，难道这就是昨日熙夫人口中那个所谓的不是姚家人的二儿子？

　　姚莫寒接着说道，“他可厉害了，只不过现在不在这里，至于去了哪我也不知道。”

　　突然一只刺猬窜出来吸引了姚莫寒的注意，他大声叫嚷着：“姐姐，有，有刺猬！”说着跟着刺猬跑到草丛里去。

　　只可惜刺猬窜的太快，嗖的一下躲进了树洞中，姚莫寒没抓住，有些失望。

　　烟婵看他身上都带着蹭到的树叶和泥土，不禁笑笑，“公子，你快把身上拍干净吧！不然夫人又会说你了！”姚莫寒听了赶紧拍掉尘土，又傻傻地笑着。

　　“公子，这是什么？”烟婵才发现他们走到了姚府较为偏僻的地方，但周围都打扫的一尘不染，房屋紧闭。

　　“这，这好像是家丁登记处，不过我都没来过这里。”

　　烟婵一听，灵机一动。“公子，不如这样，你跟我去里面看看，你想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听李管家说，之前凌府的江雁南去了姚家，若是能找到他的契约，那是再好不过。

　　姚莫寒听话地应着：“嗯，莫寒想看看。”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烟婵嘱咐他不要出声，姚莫寒便垫着脚走。一进去，里面的霉味很淡，似乎才不久有人进出过。按理说这个地方一般常年累月都是关着门，没人会去里面的。

　　烟婵上下打量了房屋的摆设。从南向北都是四层高的书架，上面摆着账本、书籍等。她随意翻开一本，发现上面是写着姚府的银两支出。

　　忽然她注意到桌上一本厚厚的纸簿，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不同人的名字，她猜想应该这就是姚府所有家仆的名字。上下浏览，才发现这个记叙顺序是按照出生年月来的。

　　听李总管说，那小子姓江，名雁南，永康六二年生人，这样一算，大概算是里面年纪小的。翻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只见江雁南的名字写在了右下角，关于此人的详细信息却没有一一登载。她估计当时可能也来不及写了，便随便挂个名字罢了。

　　果然是这个叛贼，不过现在死无对证，她只能苛求找到他的卖身契。一般来说，名单册跟契约都是放在一块儿的，现在书桌上除了这一本纸簿，还有就是摞得很高的信封。

　　烟婵打开了其中的一份，果然不出所料，是契约。不过这么多都放在一起，那新来的肯定就是放在上面，她没翻几个就找到了江雁南的名字。

　　这时，姚莫寒开始小声抱怨了，“姐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这里一点也不好玩。”

　　烟婵只能安慰他，“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随手将那一封给放入怀中。

　　俩人出来以后，烟婵就打算立刻写信给婉书，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二爷！”只听姚莫寒对着不远处一个锦衣男子喊道，“你怎么回来了？”

　　烟婵看过去，只见男子一身紫衣，头发束着樱红色发带，身形修长，却不会给人羸弱之感。

　　这莫非就是姚府的二公子？可为何他姓薛呢？烟婵来不及思考，走近后行了礼。“参见二公子。”

　　薛衍的眼光慢悠悠地瞟到了烟婵身上，又很快移开。“你去那儿做什么？”这话像是问姚莫寒，又像是问烟婵。

　　“我带仙女姐姐去四处逛逛！”姚莫寒毫不隐晦地说了出来。

　　仙女姐姐这四个字引起薛衍注意，这绰号到底不愧是姚莫寒取的。他的目光中带着嘲笑的意味。“你就是跟着班主新来的？”

　　烟婵点头，“正是。”虽然薛衍似乎才回来，不过为何对她的事了解这么详细，烟婵有些害怕眼前这个人。

　　一个佣人走过来，叫住了三人。“大公子、薛二爷，去用膳吧，夫人在等着！”

　　姚莫寒拉住烟婵，“姐姐，你也去吧！”烟婵生怕他又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薛衍则在一旁不说话。

　　到了左室，姚苌和熙夫人已经坐下。薛衍坐到了姚苌旁边，而姚莫寒则坐到了熙夫人旁边。

“文然，这一趟辛苦你了！”姚苌看着他，表面上笑笑，心里却总有些失落。薛衍击退北狄，那么之后他还如何让姝平嫁过去？

　　薛衍看着姚苌虚情假意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半分感动之意，倒是嗤笑一声。

　　看他爱答不理的样子，姚苌仍然还是敬了他一杯酒。

　　熙夫人在一边也没话说，虽然薛衍不是他们姚家人，但自小跟在姚苌旁边，确实才华出众，这一点她只能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是个傻子。

　　烟婵身上还揣着江雁南的卖身契，她紧张地根本不敢抬起头，眼神来回瞟着饭桌上的几人。刚刚目光瞟到薛衍身上，结果冷不丁地对方也在看她，且目光中有几丝打量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