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子弟

洛阳城众所周知，姚苌喜好戏曲，常常有兴致请梨园子弟来。戏班子的女弟子年龄都尚轻，其中稍大点儿的也就十七左右。

　　领头的早嘱咐过了，别画淡妆免得晦气，且头上戴着红花，衣服也避免素色的，不然跟戴孝的一般。女弟子一个个出来红头花脸的，俗不可耐，但也是讨姚苌喜欢。

　　烟婵吩咐玉露替自己找到了班主，班主已经是年过不惑，但仍然看上去精神饱满，容光焕发。还好烟婵从小跟着婉书学了女红、歌舞、琴棋，每一项都有所熟络。

　　班主瞧见这么一位秀气的姑娘硬要进他们戏班子里来，颇有些吃惊，便询问道：“姑娘不像是普通人家出生，气质出众，可为何要来我们这里学习戏曲？你要知道，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家中清贫，父母不得已才将之送到我们这里来。”

　　烟婵莞尔一笑，“您说笑了，我倒也不是什么世家出生，跟洛阳城市井百姓一样。只不过喜好歌舞而已，听闻你们梨花班子的戏曲可是闻名整个西南之地，这才来探访一番。”

　　班主一听倒也觉得合理，“姑娘谬赞了，不过，”他看了看烟婵，估摸出大概豆蔻年华，“姑娘现在学是否有些太迟？我教导的这些戏子可是从小就跟随我的，但……”

　　烟婵早知道他会顾及年龄，便让玉露拿了银两来。“班主，你先收下这一笔。我父亲在姚府没日没夜做苦力活，我这个当女儿的却十年都难见他一面。如今你们正好又要入府，我想随你们一块儿进去！”

　　玉露在一旁忍着没笑出来，她的小姐说起谎来竟然如此声情并茂、一本正经。

　　班主看着烟婵眼神中露出的祈求，有些为难。“这……”

　　烟婵坚定地看着班主道，“您且放心，就算不能跟着演出，我想也可以打打杂什么的。”

　　玉露一听，有些心疼烟婵，便忍不住说道，“班主，我家小，哦，我姐姐她可是自幼学舞，舞技绝不会让您失望，若是做打杂之事，我……”

　　“玉露！”烟婵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班主叹了口气，“难得你如此孝心，那这样吧！你三日之后且随我来。”

　　烟婵一阵欣喜，“谢谢班主！”

　　回到凌府，烟婵将这好消息告诉给了婉书。婉书听后，却愁眉不展。

　　“烟婵，你可认真想好了？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

　　“冒险也要试一试才知道，我且随着梨花子弟一同前往，并不是孤身一人，所以姚苌应该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不过他们也只在姚府呆三日，你能确定三日之内找到证据吗？”

　　烟婵垂下眼睑，有些挣扎和为难，“我也不确定，但眼下只能姑且试一试了！”

　　“还有婉书，”烟婵握住她的手，“你别将此事告诉给夫人，免得她担心。”

　　凌府的三日过得如此之快，班主随马夫来桥下等着烟婵。婉书和玉露提早给烟婵准备了早膳，还给她留了最爱的桃花杏仁酥。但烟婵哪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一些，便再也吃不下了。

　　对镜梳花黄，两行清泪涟涟，烟婵拿出凌夫人赠与的玉簪，左右细看，又闭目深吸一口气。黑发如烟，别上玉簪，镜中女子唇带朱色，杏眼吊梢眉，眼神冷凛，只是泪痕斑斑。

　　“小姐，玉露舍不得你。”少女哭得妆也有些花了，仍然不敢抬头，怕自己忍不住，闹了笑话。

　　“玉露，你放心，我过些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义父平安归来，我们大家就再也不分开了！”烟婵自己明明年龄也不大，却像是安慰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抽泣的玉露。

　　“烟婵，在外多加小心！进了姚府，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更不要给任何人说自己的身份来历，若是实在太危险，就回来！我们一起再想办法！”婉书虽然忍住没哭，但眉眼中都透露出浓浓的担忧。

　　“放心，我自会见机行事。班主人很好，跟着他们应该也不会受欺负。”

　　“烟婵，如果有危险，请记得写信予我！”

　　“嗯。”

　　三人作别后，烟婵又重新抹了抹胭脂，遮住自己的泪痕。

　　“凌姑娘，请随我来！”班主看着烟婵上马车，才自己坐到了一边。

　　车上都是些小姑娘，年龄最小的还不到五岁。看着她们笑盈盈的脸蛋，烟婵总时不时想到从前的自己。那时候刚进凌府，却是笑也笑不出了，整体躲在晴岚阁不肯出来。还是凌允到处找人，才把她叫出来。

　　之后她便跟着凌允学吟诗、作画，和凌夫人学绣花，整日没心没肺地跟着婉书和婉然出门游乐，只可惜后来婉然离世，剩下她和婉书。

　　过去十五年的日子里，她早就把凌允当成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从前叫什么，似乎记忆的开始就是那年进凌府。

　　“姐姐，你是新来的吗？班主同意你跟我们一同去了？”其中一位小姑娘好奇地问道。

　　“嗯。”烟婵声音十分温柔。

　　“姐姐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我们会教你的。”几个女孩真是把烟婵当成了亲姐姐一般，十分信赖她。

　　“是梨花子弟吗？姚老爷等你们好久了，还不快些！”姚府门口的管家一看来了陆续十几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是，刚刚在路上耽误了时辰，实在不好意思！”班主因为等烟婵，错过了半盏茶的时间。

　　“行了，别说了，快点收拾收拾，夫人和将军都等着呢！”

　　烟婵纵观姚府布置，心里却暗暗骂着。

　　要说凌府看上去已经是恢宏富饶，那跟这姚府一比，就是小巫见大巫。屋檐角上都雕有百灵鸟，且通体为玉，墙壁是用的上好金丝楠木，幽幽发出香味。进入府中，更让人觉得别有洞天。

　　海棠、玉兰种在两侧，后面则是蓝楹树，亭亭华盖。正门前方还有小池塘和木桥，一看就是仿造江南的苏州园林修成，且还自己添了一些洛阳独特的审美元素。

　　虽然烟婵没去过皇宫，但她如今觉得可能也就不过如此吧！这姚苌家产之雄厚可是任何一个臣子都无法达到的地步。她捏紧了手帕，跟着班主，不敢多言一句。

　　“你们等会儿直接就到戏台，不能再有耽搁，衣服换下来给烟婵吧！”班主催促道，“凌姑娘，麻烦你了！”

　　烟婵赶紧过去接着，“这倒没有，班主，我要不过去把胭脂再拿些过来？”

　　班主一想，谁知道姚家人要看多久，准备一点也无妨。

　　烟婵匆匆赶到内屋前，准备拿上胭脂就走。

　　“是仙女姐姐！仙女姐姐，你还记得我吗？”烟婵一回头，只见姚莫寒傻笑着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