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父与女（1）

　　No.79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的很早，三月刚刚开始，梧桐树便吐出了嫩芽，与新的一年挥手。这个月的病患不多不少，也算是为医生们提供了一些悠闲的环境，好让他们不至于太过劳碌。

　　刘堂鹏也有更多的时间回家去陪陪自己的妻子与女儿了。本来今天是一个很快乐的周末，不过当他收到了杜广陵发给他的请柬之后，他的好心情却跌落至谷底。杜广陵的大女儿要结婚了，当他与刘堂鹏见面的时候，脸上红光满面，同时也不乏有一些平日里对刘堂鹏与生俱来的轻蔑神情。

　　刘堂鹏虽说接过了请柬，但他已经在心里酝酿好了数百上千个拒绝的理由。这对于刘堂鹏来说莫过于一个巨大的打击，因为他朝思暮想着有一天自己的女儿会踏上婚礼的殿堂，一旦这个愿望在自己相处的并不是很好的“朋友”身上得以实现时，心里就总是认为自己的女儿比不上对方的女儿。这种想法实属可笑，因为每个人的想法与生活都尽不相同，要是将婚姻视作一场走形式的爱情，那么倒不如一个人度尽一生来得快乐。可是刘堂鹏这个老顽固一直期待着女儿能有归属的那一天，并早就想抽时间与女儿谈论这件事情。而正因为杜广陵的请柬，使这件事提前了。

　　那是一个下着蒙蒙细雨的夜晚，刘舒窈听说父亲今晚回家来看她们，她便推掉了晚上的社团活动，赶回家与父母度过这一罕见团聚的夜晚。

　　刘舒窈对于自己的父亲是存在一定的距离感的，她记得自己在小时候犯了错，父亲总是会劈头盖脸的数落她一顿，而母亲则一直为刘舒窈打掩护。父亲对于刘舒窈更像是一个教官的角色，而母亲对于她却是父母二人角色的集合体。所以当刘舒窈回到家时，仅仅对自己的父亲打了一声招呼，便不再有过多的言语了。

　　三个人一起吃完了晚餐，坐在了沙发上。张天璇递给了刘堂鹏一个眼色，可是刘堂鹏并没有理会她的目光。而是径直走到女儿的身边，坐了下来。

　　“舒窈啊，最近我一直都很忙，疏于对你和母亲的照顾。我的确是一个不称职的父亲。”

　　“没有...您能回来看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刘舒窈心疼的看着眼前的父亲，她从没有发觉父亲居然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父亲微笑着将女儿搂入怀中，随即继续说道：

　　“这些日子，我对你的照顾也不多，甚至也不知道你是否遇见了自己人生中的另一半。”

　　刘舒窈听到这里，才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她离开了父亲的怀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刚他觉得父亲是一名脆弱的男孩，可是现在他却立刻变成了那位死板而顽固的男人。

　　窗外的蒙蒙细雨仍然持续着，要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刘舒窈会气愤的破门而出。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是男生，我一定不会这样关心你的感情生活。可是事实摆在这里了，你是个女生，大学已经快要毕业了，要是再耽搁下去，你会变成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太婆，到时候没有男人会要你的！”

　　“那我宁可独自生活一辈子，那样的话就不会出现这么多的事情了！”刘舒窈气愤的说道，而这也显然引起了刘堂鹏的不满。

　　“首先，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再与你吵架。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懂事的女儿，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与自己的父母生气的。”

　　“小事？您说的真轻松，您总是将不关自己的事统统视为小事。可是您想过别人的感受吗？女人不一定非要结婚论嫁，特别是没有遇到自己真正所爱的人的时候。那样做您无非是在道德绑架，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您总是可以轻松的登上道德制高点对我数落一通的。”

　　“既然你对我这种态度，我也不用对你客气了。你知道的，女生在社会中就是弱者！结婚才是你的出路，要是不结婚的话，你就相当于一些社会的毒瘤，被人瞧不起！”刘堂鹏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会禁不住轻咳几声，这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而往往在这种时候，张天璇是不会轻易去劝架的，因为她知道这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我觉得您是担心您自己被瞧不起吧？这也是您其中一个我最受不了的地方，您总是潜移默化的将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转移给其他的人。要是事实真的像我说的这样，您倒不如说我死了，或者是一个精神失常的疯女人，不想耽误那些男生罢了！”刘舒窈说罢，被父亲打了一计重重的耳光。

　　那一晚，无休止的蒙蒙细雨演变成为一场罕见的春季大雨。刘舒窈哭着离开了家门，她冒着雨在枫林大街拦下了一辆的士。坐上了车，司机明显的察觉出刘舒窈的心情，她递给了刘舒窈一张纸巾，让她擦去脸上的雨水。

　　“遇见什么事情了，让你这张好看的脸蛋变成了这般模样？”司机是一名老妇人，打扮很是时髦，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老牌的淑女。

　　“您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吧？”刘舒窈抽泣着问道。

　　老妇人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即的士停在了枫林大街的十字路口处，上方的交通灯还要等好长一段时间才可以继续行驶。

　　“我们互不相识，可能这一生就仅仅会见这一次，所以说...陌生人都是很好的心理医生。”老妇人说道。

　　她的这一番劝说，倒让刘舒窈有些信任她了。当刘舒窈将自己刚刚经历的一切都说给这位老妇人时，老妇人同情的看着她。如果这辆该死的车子不是手动挡的话，我想她一定会搂住刘舒窈，好好地安慰一下她。不过正是因为这个样子，她才将自己的拥揽动作转变为了侃侃而谈。

　　“我的父亲也是这样子，在我读高中的时候，她就一直痛恨我的穿着方式，他认为露肩和露腿的衣物是我勾引男孩子的一种方式。而高中时期我正处于叛逆期，我肯定不会对此作出让步，反而对此变本加厉。直到上了大学，我发觉自己该褪去往日的风流，着重于自己毫无起色的学习生活了。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我的父亲又让我捡起我曾经的那一套，让我穿着暴露一点好去勾引几个傻小子。他认为女人莫过于生来就是伺候男人的，真是的。做父母的都是这个样子，永远都不懂满足。”

　　“那您最终遇到自己喜爱的那个人了吗？”刘舒窈好奇的打探着。

　　“遇到了，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可是造化弄人，当我怀着他们的时候，他就去参加抗美援朝了。如今我这把老骨头还要开着的士，将赚来的钱养活自己。不过我并不后悔遇见他，因为当你真正花费心思去爱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自己骗自己的。”

　　“可是我不想将自己的人生拴在一个男人身上，这难道也是自己骗自己吗？”

　　老妇人皱了皱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就像是车窗外的雨刷器那样。这副滑稽的模样让刘舒窈忍俊不禁。

　　“每到一个年纪都会有一个新的想法，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和你有过类似的想法。不过当你弄懂婚姻的真正定义时，你也就会放下自己的一切去欣然接受它了。”老妇人这番话倒是给了刘舒窈一个警醒，是啊，遇到一个人需要时间，遇到对的人更是如此。生活就是这样，突然会给你来一个惊喜，即便你觉得这个惊喜糟透了。

　　就像是这辆的士突然在一号公路来了一个猛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