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月夕(二)

近来，屠苏在绝情殿中又找到了一处练剑的好处所，绝情殿漂浮于空中，边缘有一处断崖，向下而望能将整个长留乃至更广的地域尽收眼底，崖边风声猎猎，若无防护，大风将人刮得生疼，甚至站立不稳，所幸绝情殿四周有结界在，吹来的只有风，并未有什么飞沙尘土。屠苏见之一喜，在这种地方练剑，虽难度加大，可也能夯实基础，若能在此地将剑法练得如同在平常之地施展一般，于他定是大大的提升。屠苏心中给此地取了个“剑崖”的称呼。

新得一处练剑好地，这几日来屠苏都是早出晚归，希望能达到在大风中也如履平地、剑招丝毫不乱的境界。只是这也颇为困难，初时若是不动用内力，他在这风中几乎都站不稳身形，更别说剑法了，简直是歪七八糟、惨不忍睹。在数不清的被风吹得险些将剑往自己身上招呼之后，屠苏总算小有所悟，摸到一点小技巧，没这么狼狈了。

这一日傍晚，屠苏练完剑从剑崖返回，路途中遇到一紫衣女子，该女子冰肌玉骨、明艳高雅，接近隐有香气袭来，眉宇间却是凛然不可侵犯的仙威。屠苏虽未见过此人，可只是一思量，便明白这女子修为高深、能自由出入绝情殿，定是师父的好友、善于调香的紫熏上仙无疑了。

百里屠苏拜见紫熏上仙。

屠苏躬身行礼。

紫熏上仙你也是子画新收的徒弟？叫什么名字？

紫熏上仙侧目而视，眉头一皱，言语间自有说不出的威仪。

屠苏只觉得一阵强大的气势威压而下，虽无杀意，却让人连稍微动一下都艰难，心中奇怪此人为师父好友为何刁难与他，脸色未变，屠苏暗运全身内力，勉强开口

百里屠苏弟子百里屠苏

紫熏上仙哼，一个笨丫头，一个……你是去泥地里打滚了吗？这般狼狈，简直顽劣不堪。也不知子画怎么想的，收的都是这般不成器的弟子，你们若是不努力修行，累得子画为同道所笑，我决不轻饶。

紫熏上仙说罢一甩衣袖，翩然而去。

屠苏感到身上威压消失，看着紫熏上仙离去的背影，起身低头望了望被风沙吹得看不出原本式样的白色长袍，长袍上还有几处练剑时把握不好在风中的力道不慎割破的长长的口子，又抚了抚被大风吹散的头发，前方短发已根根倒竖而起，想必是凌乱无比。在原地默然静立一阵后，屠苏蓦地施展其腾翔之术，在原地消失的无隐无踪。

新的一天，屠苏走出房门，望着远方天空淡淡的红霞，拿出长剑在院中练了几套剑法，待天色微亮，他回房抱出前几日去琴房挑得的古琴。琴身为杉木、琴弦为冰蚕丝所制，虽不是什么顶好的材料，但选材细致讲究、制琴用心，也是一架好琴，琴上刻“绿水”二字，古韵悠然。

屠苏将琴放于不远处凉亭内的台上，微一思量，双手放于琴上，弹起一曲《风雷引》，此曲描写的是雷雨大作的情景，从风雨欲来的酝酿之势，进入迅雷烈风、阵雨如注的磅礴气势。听之雷声隆隆，风声萧萧。

没一会儿，一旁房中就传来千骨的声音

花千骨屠苏师兄，我已经醒了，你就别弹了，这曲子听得我心有惴惴，只觉得雷鸣满天，风雨欲来，心里不舒服。

屠苏听到此言，也就停了下来，将绿水琴抱回房内，再出来时见到千骨从她房内走出，一蹦一跳的来到他身边，扬着笑脸道

花千骨屠苏师兄真是厉害，剑法使得好，琴也弹得这么好。

说着有些难过的低下头

花千骨哪像小骨，到现在还没将云霄九式练会，还有自从师父教我弹琴后已过去几天，我虽然也练习了，可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弹不下来。还真如紫熏上仙所说，我就是个笨丫头。

说着沮丧起来。

百里屠苏不必妄自菲薄，我于琴、剑二途皆有基础，进境自然快些，你从前未接触过这些，只需多加练习，自有所成。

花千骨说的也是，如果我也像师兄这般时时努力，以后也会跟师兄一样厉害的。昨日我只是与师兄一提想跟师兄一同晨起练剑，师兄今天果然就叫我起来了，谢谢师兄。

千骨明朗一笑，随机露出些狡黠

花千骨只是师兄啊，以后叫小骨起来，能不能……我不是说师兄弹得不好，就是……就是能不能换些轻柔的曲子啊。

心中很快将轻柔的曲子能否唤醒千骨的疑虑搁下，屠苏面无表情，口中却应承

百里屠苏依你便是。我观你云霄剑法空有其形，要多加练习，现在便开始罢。

花千骨好的，请屠苏师兄多多指教。

千骨扬起笑脸。

初升的朝阳洒落在绝情殿的每一处，院中两人持剑而舞，好一幅悠闲静谧的景致。

第二日清晨，屠苏抱起琴来到凉亭，坐下沉吟片刻，抬手拨起琴弦，悦耳的乐声传出。开始时仿若有灵鸟在山水间自由飞翔，清鸣入耳，舒缓从容，中段乐声变化，仿佛雏鸟开始蜕变，成为凤凰翱翔九天，大气磅礴，末尾曲声又归于无尽宁谧。整曲听来让人心神一松，有洗涤心灵之效。

屠苏奏完一遍，看着千骨房间一丝动静也无，微微蹙眉，停顿一会儿后又弹了一遍，却仍是毫无动静。

如此一遍又一遍，屠苏脑中渐渐展开了一幅画卷。上古之时，榣山之畔，有一仙人独自抚琴，仙姿缈缈又带着几分寂寥，后水中一条小水蛇与他为友，做出承诺

小水蛇待我有朝一日修成通天彻地之应龙，定要你坐于龙角之旁，乘奔御风，往来山川之间，万里腾翔。

他也能感觉到仙人那份欣喜，琴曲变得婉转动人，谧人心扉……

笙箫默好曲啊好曲，当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早知你有如此本事，我就该和掌门师兄争上一争，将你收于门下才是。

屠苏一下被惊，从思绪中脱出，手中一颤琴弦竟断了一根，发出一声刺耳的琴音，一滴鲜血从指间流下，滴落在琴上。感觉手指一疼，屠苏这才回神。

笙箫默怎么，吓到你了？倒是我的不是。

屠苏看清来人，正是儒尊笙萧默，此人正摇着扇子微笑望着他，脸上露出几分探究还有几丝兴味。

屠苏连忙站起，将手收于宽大的袖口，跪地行礼

百里屠苏弟子拜见儒尊。

笙箫默不必多礼，你既已成掌门师兄弟子，称我一声‘师叔’便是。对了，你刚才弹得是何曲啊，如此好曲我竟闻所未闻，实乃一大憾事。

百里屠苏曲名《凤鸣榣山》。

笙箫默榣山？那是什么山？

儒尊随口一问，见屠苏并未回答也未纠结于此，接着道，

笙箫默此曲庄重悠远，静谧豁达，难得的是弹琴之人心有所念，意境深远，有涤心之效，比掌门师兄弹得琴曲那是好多了。

百里屠苏师叔谬赞。

笙箫默你这人怎么和师兄一个性子，甚是无趣，罢了，我此来让你不慎将琴弦弄断，是我之过，这样吧，我拿回去将之修好，下次来你再弹几曲于我听如何。

说完也不管屠苏反应，抱起桌上的琴便转身离去。

屠苏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一语未发坐了下来，抬起手来看了看指间那道小伤口，心中有些奇怪他怎么莫名其妙一下就沉入了焚寂剑灵的记忆中，不过还未等他有什么头绪，便见得不远处房门打开，千骨跑了出来。

花千骨对不起啊屠苏师兄，糖宝说你都弹了两个时辰了，都是师兄弹得太好了，小骨听了还做了个美梦，真是不好意思啊，累师兄弹了这么久。

见屠苏并未出言，千骨拉起屠苏的袖子摇了起来

花千骨师兄师兄，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都是小骨的错，师兄要怎么责罚小骨都行，不要生小骨的气嘛。

百里屠苏我并未生气，只是，以后还是《风雷引》适合唤醒你，今日还未练剑，你先将云霄剑法练上百次吧。

花千骨啊？！

绝情殿白子画书房。

儒尊抱琴而入，将琴搁置在书桌上，拿出一透明小瓶，手中连施法决，便见一滴暗红液体从琴上漂浮而起，被收入瓶中。

儒尊这才抬首，见原本埋首书写什么的白子画疑惑的望着他，遂将刚才经过说了一遍，接着道

笙箫默我本来也没在意，只是偶然灵识探过……师兄啊师兄，你这弟子可了不得啊，你看，这滴鲜血隐有黑红之气透出，可见其内煞气之甚，且这煞气凶戾异常，以我之修为想要化解也非易事，而这只是普通的一滴血罢了，若是全身上下，这煞气之多，可就……你这弟子竟然观之并未有什么不妥，能将如此巨量煞气纳于体内，也不知是何方神圣啊。

一时室内一片寂静，两人都露出严肃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