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自己都不知道他那天是如何走出别院的,脑海中那张惨白的小脸总是挥之不去。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这么一个怕疼,怕黑,不经吓的柔弱女子,小皇帝怎会让她来做北齐暗探?
然而他自己最搞不懂的,就是这么一个怕疼,怕黑,怕吓的女子却如温水一般,一点一点渗入了他的心。
当得知她身怀有孕时他欣喜的不能自已,在知晓她不愿要属于他们的孩子,并试图抹杀时,他的惊慌却大于愤怒。
面对她,他只能用恶劣的语气来保他在意的
孩子。这是她的孩子,属于他俩的孩子。
终究是他入乡随俗了,可笑到用孩子来拴住两颗遥远的心。
那日风波过后,别院的人手明显增加了几分,安寝也总有婢女侍其左右,安胎药都要在侍女的层层把关下喝了去。
如此严防死守,日复一日,本是平坦的小腹像吹了气般高高耸起。
许是朝堂局势多变,半年里范闲来此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不多做停留。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司理理依旧能从他深邃的眼眸中窥得深深的倦意。
司理理只知范闲来别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不知每个梦回午夜他皆来此,屏退左右,无声的看着床上因孕期疲惫而深睡的她。
他的心藏了太多的事,只有在那一刻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平静。
快了,还有半年,半年之后他便大权在握,到时……
然而,他还未等过半年,就突发变故。
在今年的京都城下的第一场雪,理理,早产了……九死一生,产下一名——畸形儿……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没了生息,那最初猫一样儿的哭声,是他留给亲人仅有的念想,也是证明他来过的唯一印记……
范闲找一个风水宝地,让他,好好安歇吧。
在下人提着篮子欲走时,范闲手微微颤抖的掀起襁褓一角,将自己早早为他准备好的金锁放置身旁,呆楞片刻,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强行转过身去,随着送走的手势既出,热泪随之而落。
都说儿子稍母,他和理理倒真是长的七成像,若平安长大,定是个风华绝代的少年郎……
天边寒风萧萧,鹅毛大雪未有停歇之意,室内暖炉生烟也掩不住范闲内心的寒意。
望着床上精疲力尽昏迷不醒的人儿,范闲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将理理的柔白放于掌内置于唇处亲吻了一下,声音颤抖道
范闲理理,是我错了。我不该奢求太多,连老天爷都看不过,来惩罚我了。
司理理孩子……孩子呢?
感受到手上的湿润,司理理艰难的睁开双眸,看着床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男人,心下微怔,随即反应过来焦急的问道。
看着司理理一脸的真切,满眼的期盼,范闲唇头蠕动几许,终是道出了实情。
范闲孩子……夭折了。
司理理不!不会的,一定是你藏起来了,对不对?你把孩子抢走了,是在报复我对不对?
范闲别这样,理理,别这样。
司理理范闲,你混*蛋!你混*蛋!啊——
尽管司理理不愿相信,但范闲少有的认真神色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无比打击的现实。
此时此刻,她终于向范闲狠狠的挥起了拳头。
她痛,很痛,她要让他和她一块痛。
司理理范闲,林婉儿怕疼,你便让我疼,如今,我身心剧痛,你满意了么?
面对司理理的疯狂猛打,范闲硬是生生承下,心疼的抱住她,哽咽道
范闲理理,我们放下彼此的误解,成见,好好的,好不好?我们像其他的寻常夫妻一样生活,好不好?
这是她被囚的近两年来,第一次见范闲如此小心翼翼,轻声细语的对她说话,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司理理强硬的将手从范闲的手中抽出,流着泪,同样哽咽道
司理理别妄想了,我们之间……再无可能。
以前,隔了一个滕梓荆;
而今,更是隔了一个骨肉至亲。
一开始便是一个错误。
司理理范闲,从今以后,我再不欠你什么,你我……两清。
看着司理理躺下,拉上锦被背对着自己,范闲悬于半空的手终是僵硬的收回,语气生硬道
范闲你想两清,绝不可能。夭折的……不仅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
说完起身离去,司理理隐约能听见他临走时交代婢女的话语,不禁无声落泪。
错了,迟了,便再无可能了。
为什么要在自己接受了这个孩子,又狠心的将他剥走?他们的冤孽为什么要惩罚在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