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梦魇

黑暗之中云星看得清楚，那飞快跑来的人，正是田柾国。

因为跑的着急，等他上来时候额头上已经有了汗珠，莫流苏强撑着身子踉踉跄跄过去开门，门往外推开，她竟顺着门子摔了出去。

田柾国慌乱地将她接住，待看见她满身的鲜血和依旧插在肩膀上的刀子时，他一下子吓呆了。

莫流苏扶我进去。

莫流苏忍着疼出声提醒，田柾国才陡然反映过来，只是他下一个动作竟是一个横抱将她抱起就要往楼下跑。

莫流苏你干嘛？

田柾国去医院。

医院要是能去，她还至于在这受罪吗？莫流苏费力抬起右手抓向他的胳膊：

莫流苏不能去医院，去医院我就得死。

田柾国这才意识到不对，从刚刚他看到莫流苏开始，就一直先入为主地以为是入室伤人，可现在看她的反应，似是此事另有内情，他却也来不及细想，猛地刹住脚步调转方向又往楼上跑去。

刀子是卡在肩胛骨上的，似是刀刃还砍进骨头些许，也难怪她几次都未能拔出来。

莫流苏咬了咬下唇，头上的汗水已经让她双眼开始发花，她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指了指一旁的柜子：

莫流苏那里有医药箱，你会不会缝衣服？

她又抬手指指刀子：

莫流苏一会拔刀之后，你立刻给我清理伤口，医药箱二层有针线，就像缝衣服时一样，缝在一起就好了。

她看着田柾国眼光里打转的眼泪，似是想让他安心，又接着强调：

莫流苏你放心，不疼，缝的越快我越少遭罪，所以手一定要稳，知道吗？

田柾国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头：

田柾国知道了。

刀子卡的很紧，田柾国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拔出来，一股鲜血随着刀刃拔出喷了出来，溅得他满身满脸。

莫流苏原本就苍白的脸，也在这股鲜血喷出之后变得几近透明，她仅存的一丝力气，也随着这阵剧痛被带了干净。

她斜倚着瘫坐着，木然地看着田柾国穿线缝针，一阵阵刺痛传来，她犹若又回到了一百多年前，她被凌迟的那天。

满清酷刑里本就有凌迟的惩罚，可谓是极刑，只不过那些远道而来的洋鬼子却没见识过，于是，她们这些可怜的世家小姐，便成了靶子，疯狂的凌 辱之后，被送去了刑场。

这就像是一场表演，一场她们只能以生命来进行的表演，她看着昔日的手帕交被腰斩，看着前些日子找过她麻烦的李家小姐被剥了皮，可是她还来不及同情和惊惧，就被扒掉衣服绑在了架子上。

洋人一百零八刀，一刀也不许少，少一刀，就把你剐了。

她听着那高台上的洋鬼子操着生硬的中国话吩咐着，身边的刽子手瑟瑟发抖地应着。

下一刻，她坠入了地狱……

她可曾做错什么？她化作了那种东西多年后，她还在这么问自己。

没有，她什么都没做错，唯一错的就是不该与人为善……

她被凌 辱之时，被行刑之时，她曾经救治过的病人们，她曾经布施过的穷人们，他们都在外围看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冲上来……

是什么样的怨念，将她化作了那种东西……

她陡然从梦中惊醒，那双眼睛里含着水雾，恨意与绝望交缠，肩膀的疼痛让她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忍不住低呼出声。

正在缝着针的田柾国闻声抬头，待看清她的样子，被吓得怔住，半晌，有些犹豫地开口询问：

田柾国是不是太疼了？

莫流苏深呼出一口气，低下了眼帘：

莫流苏不疼，我只是，做了噩梦。

田柾国点点头，抬起胳膊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伤口上，他小心翼翼缝着，似乎生怕多缝了血肉会让莫流苏更为疼痛，一滴滴汗顺着鬓角流下，便是擦也擦不及。

直到将再次昏睡过去的莫流苏放到床上去，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看着睡梦中还疼得皱着眉头的莫流苏，这一刻他没来由地心口一阵一阵的抽搐，他不知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才受伤，可即便是做了错事，这种疼痛又岂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

一瞬间，有一种欲望从心底蔓延，那是迫切想要护她一生……

墙角的箱子被田柾国打开了，里面还是满满的一箱子钱，这几日孤儿院的伙食改善了许多，变得顿顿都有肉吃，硕珍哥还领他们去买了几套新衣服。

他一直在疑惑，云老师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有钱，原来，这才是原因……

他再次抱着脑袋哭了起来，都是因为他们的拖累，才逼得这个女孩拿着命去拼，可恨的是他竟什么都帮不上……

莫流苏醒的时候，看到了地上被打开的箱子，她干笑两声：

莫流苏你果然很聪明，都被你给发现了。

田柾国你到底做了什么？

田柾国的眼睛还是红的，他哽咽着：

田柾国你抢了钱？还是杀了人？

莫流苏笑笑：

莫流苏只是赏金任务而已。

莫流苏我帮他们杀人，他们给我钱，很合算。

田柾国合算？

田柾国你差点把命都丢了……

田柾国攥紧了拳头：

田柾国云老师，如果你为难，你可以跟我们说，我们都可以出去赚钱，孤儿院是我们大家的，我们能跟你一起撑起来。

莫流苏却是依旧冷笑：

莫流苏我可不需要你们帮什么，你们老老实实呆着就好。

出去？莫流苏冷哼，如果都从孤儿院跑出去了，她还如何再去控制他们？

只是田柾国不知，只当她是一个人逞能，他上前抓住莫流苏的手，有些祈求：

田柾国云老师，就让我帮你好吗？我已经有能力帮你了。

莫流苏却是将手抽了回去，言语之中多了一些讽刺：

莫流苏帮我？

莫流苏你这小孩子能帮得了什么？

莫流苏帮我接任务，还是帮我杀人？

莫流苏你敢吗？

她瞥向了田柾国那双洁白无瑕的手：

莫流苏手无缚鸡之力，我可不需要什么废物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