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好学习

别人家的孩子会是我们每个人的噩梦，他们学习好、长得漂亮、什么都做的恰当好处滴水不漏。

就如我家楼上的漂亮姐姐，学习优异，虽然高考发挥失常，但也进入了鼎鼎有名的医科大学。

我妈不知道跟我念叨了多少回，如果我能有她一半出息她就知足了。

可我知道，家长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满足。

“好好学习！”

我妈上班前千叮咛万嘱咐，最终浓缩成一句话，多年来一成不变。

我低声应允一声。

美好的一天，从好好学习开始。

我现在开始羡慕别人家的孩子。

楼上的姐姐说大学的作业是按周来布置的，每天上不上课看心情决定，吃不吃早饭也没人约束，课堂看课外书根本没人管，唯独让她厌烦的是解剖课需要面对尸体。

平时看教授解剖也就算了，自己动手真的是个巨大的心理挑战。

这算什么？如果让我过上大学生那种无拘无束的生活，我宁愿面对尸体！

最重要的是，她们可以享受到一个纯粹的暑假！早上睡到自然醒，而且没有暑假作业，更没有“好好学习”的早安问候！

我妈为了监督我学习，甚至把姥姥从舅舅家接来，晚上再问姥姥我这一天有没有看电视玩电脑，比在家按个摄像头都好使。

“媛媛，去年常跟我说话的老姐姐，就是住你们四楼的医大学生的奶奶最近有没有看到她啊？”我姥问我。

“不知道。”我随便回了一句，玩的时间都少，哪有空关注她下不下楼遛弯。

“唉……我最近吃了新的管心脏的药，挺好的，还要推荐给她呢。这人老了啊，见一面少一面。”姥姥感慨着，坐到我旁边，推了推烧饼。

“吃点干粮，喜欢吃啥跟姥姥讲，明天上早市给你买。你啊，就是吃得太少，营养跟不上，脑瓜不够使。你看老姐姐的孙女，学医的，将来能给人看病，还说要给她姥姥治心脏病，人脑瓜好使，学习还好。你好好学习，将来也考好大学。”说完便笑得合不拢嘴，仿佛我真的考上大学了。

我重重地撂下碗，说了句：我吃饱了。

姥姥反反复复就那几句话，跟我妈一样，坐到书桌前发呆，做出一副学习的样子，省得听他们念叨。

“哎呦……疼……疼啊……！”不知从哪里传来细微呻吟声，断断续续，令人毛骨悚然。

起初我以为是幻觉，不以为意，可是这声音三番四次地出现，我搁下笔仔细辨认。

“来人啊……疼啊！救救我啊！”

我吓了一跳，听起来是从我斜上方传来的，声音凄厉，还是个老人的声音，需要仔细听，不然有些含含糊糊的，根本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我有点心惊，又不能问姥姥，她耳背，这声音她肯定听不到。况且我听不清声音具体的来源，总不好跑楼上挨家挨户地问吧，那会被当做神经病的。

一连几天，这声音一直在上午传来，下午和晚上倒很安静。我能清晰地听到这声音持续不断地出现，感觉很恐怖。

我的心里开始信马由缰了：一所空房子住着一个老妇人，其实她早就死了，但是生前儿女疏于关怀，死在房子里都没人知道，她的灵魂不甘心，化作厉鬼嘶叫着让人知道它的存在……

停！不要再想了！我及时收住思维，我最怕鬼故事了。这种事，疑心生暗鬼，不如告诉家里人，我一个小孩能推理出什么靠谱的故事呢。

晚上我跟妈妈说了这几天听到的细微的声音。

她边做饭边听我说， “唉……可能是楼下的敬老院，”妈妈把菜倒入盘子里，“老人生病，儿女上班，没人伺候就送到这种私人敬老院。那种地方爱管不管的，由着老人去疼去喊，作孽啊……把菜端上桌，喊你姥姥吃饭。”

在饭桌上，妈妈也没闲着，继续她的教育，“不好好学习将来就没好工作，辛苦一辈子，要是儿女还不孝顺，就得给你送进这种什么都不管的敬老院。现在知道学习的重要性了吧，你现在高一，还有不到两年就考大学了，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还不抓紧努力？”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什么都能给她提供教育我的机会！下次怕得要死也不跟她说！

次日，周六。

周六妈休息，又多了一个人看着我学习，呻吟声如约而至，依旧断断续续，不易辨识。

我兴奋地大喊：“妈！你快听！”

妈将信将疑地走进我屋，仔细听了好一会，“是哎，真的有人在喊疼……”

旋即站到我旁边，点着我空无一字的作业本，“这么半天都干啥了！什么都没写！你要刹下心学习还能听到这动静？”

妈走出我屋，留下恶狠狠的一句“好好学习”，关上屋门。

我悄悄地撇了下嘴，冲门口翻翻白眼，低头写作业。

周日，妈上完早市回来跟我说，隔壁单元楼死了个老人，82岁，呻吟声可能是她的，叫我以后安心学习，别分心其他事。

我看着楼下的纸牛花圈，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周一，那声音，又来了。

“疼啊……疼！唉呀……唉……疼啊！”

我再也受不了，随便披上外衣，弄得可以见人的样子，别让人误以为发神经的那个人是我，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询问。

敬老院，没有。

201，没有人。（我家在202）。

301，没有人。302，只有个未睡醒年轻女人在家。401，没有人。402……

敲了半天门，开门的是医科大学的姐姐，她在家还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她家冷气开得太足了，一开门，扑过来的空气都让我看到喘气时呼出白雾。

“干嘛？”她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姐姐……你听到有人呻吟了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冷漠的样子让人不敢亲近，我觉得问她就是个错误，她这么科学的人怎么会跟我一样在意这若有若无的声音。

“什么呻吟声，没听到。”她眉头皱得更紧了，明显的非常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

“嗯……我姥姥最近来我家住了，她托我问候你奶奶，还想给她推荐治心脏病的药……”

这时，我看到姐姐的奶奶步履蹒跚地走出来，她捂着胸口，衣服上还有一大片黑色的污渍，苍老的双手蜷曲着，已经不能完全并拢，在缝隙中钻出来白色的……扭曲的……线头？

“雯雯啊……是谁来了？”这声音……沙哑中带着颤抖，“快进屋学习吧，别光玩了，解剖课可不能再挂了……疼啊……”

姐姐顿时愤怒地摔上门，留下一脸惊愕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