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甜系番外·贰·红肥绿瘦

天赐二十一年，立春，农历腊月三十。

初春微寒，不由让李承鄞裹了裹身上的袄子，果然年纪大了，身体也开始越发的怕冷。

“皇上。我们回去吧”身后紧跟的小厮，手里抱着两坛米罗酒肆的葡萄酿。

“哎。”李承鄞回应着，却迟迟不见动身，瞧着上京被打扰得干干净净的长安街，想得出神。

两侧挤满喧喧嚷嚷的百姓中，窜出一群孩童，嬉笑打闹的唱着童谣:

“天街小雨润如酥，

草色遥看近却无。

最是一年春好处，

绝胜烟柳满皇都。”

时光倒回。

那年，他还是一个偏偏少年郎，是刚刚继位不久的东宫太子，也是心尖人念念不忘的夫君。虽政务繁忙，但他依旧记得每年的腊月三十是什么日子。

刚刚下了早朝，便冲冲换下朝服，自个向市井中走去，根据前几日从裴照那要来的地图，熟练地穿街过巷，偷偷摸摸往传闻中老米家的羊肉店走去。

虽说自己生在上京长在上京，做王爷的时候也没少跟着裴照们去口福几次他家羊肉，那时候只顾着自己吃饱就行，从未分享。每次埋头去，埋头回，连路都在哪里都不太清楚，也从没想过会带谁一起尝尝。

现如今枕边人羊肉不离口的，才想重新寻回来，让她也尝尝这味道一等一香的好东西。

而老米家这羊肉做了几十年，只因店铺偏僻，老板懒散，老板娘极凶，人手不足等种种原因，平时都是将做好的羊肉卖给各大酒楼，自家小店则长年闭门，只招待熟客，所以来者甚少。

寻思着之前吩咐裴照打过招呼，不至于自己独自前来吃闭门羹。可是大门半掩，也没有老板站在门口前来迎接他，屋内传来的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哭什么？”李承鄞人逢这个好日子原本事精神爽，听着这家人哀嚎觉得很是添堵，准备多言几句。可当他看见屋内的情况，不禁愣住。

小羊肉店砸得一片混乱，老米家儿子满脸带血，躺在地上呻吟，他那媳妇披头散发，趴地上嚎啕大哭。隔壁厨房还有霍霍磨刀声，过了一会，他闺女提着菜刀冲出来，叫嚣着:“我和他们拼了！”吓得老米扑过去死命地拦。

李承鄞有些闷烦，原本不关他事的，可以拔腿就走，可是惦记着给他小娘子买的羊肉，要落空。“啧…所以发生了什么，老米。”最终不甘心白跑一趟的某人，还是黑着脸开口了。

“李家公子啊—”老米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以前他们都是一堆人进一堆人出，今儿他一个人，还是裴将军亲自打了招呼的，虽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来头，但裴将军什么来头，他知道，他也不傻。此时的李承鄞在老米眼中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一家三口扯着李承鄞的衣服拼命的哭，“李家公子，你要替我们做主啊！”

“住…住手…有话好好说…我”李承鄞被六只手死命拽着，他只是想给媳妇买两斤羊肉啊，病急乱投医也不是这样的“够了！！好好说发生了什么！！”这一吼，以爆发点为圈，挂他衣服上的三人退了半米，瞬间停住哭声。

李承鄞揉揉眉头，这原本是衙门的事，被他摊上了，为了那两斤羊肉，还是忍忍。

“老米，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听见李承鄞开口，老米脸上瞬间阴转晴，吩咐着媳妇和闺女，去照顾地上的儿子，自己从地上捡了条没缺腿的长凳，擦了擦，请李承鄞坐下，自己则跪在地上准备说起来。

“你还是起来说吧。”说罢，李承鄞便伸手扶地上的老米，虽说每日跪着与他说话的人不缺老米一个，但毕竟是在宫外，那副架子还是留在宫里吧。好像小枫也不喜欢别人随随便便就下跪，想到这里，李承鄞不禁笑了起来。

只是微微一闪而过的笑容，看得一旁的老米有些背脊发凉，刚刚还一脸严峻的人，迅速的收起那一丝温暖，沉着脸等他的开口。

老米胡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述说起整件事来。

他儿子米开来是个三棍子打不出屁的老实人，就是喜欢打打叶子牌，每次看见人家打就管不住手的去参与，也会赌赌十来个钱的输赢。昨天儿子在家里忙活完，便去街上买东西。经过东市赌坊时，见着里面围着几个人在打叶子牌，雷声大，雨点小的叫唤着。水平却是非一般臭，旁边还摆着几个铜板做赌注。

米开来看着手痒，便加入了牌局，谁知这一去盘盘皆输，打着撤退的哈哈，向赌坊告辞回家，算下来自己也就才输掉十五个子而已。谁知刚准备离去，被赌坊人拦住，说那一个子便是一百个钱。那十五个字，一千五百两！！这那儿还得上啊！！说到这，米老头又开始哀嚎起来。

李承鄞听完后，缓缓道:“老米，你先去把火烧上，羊肉煮烂点，筋和带骨肉各要两斤，待会我回来取。”说完留下一枚金叶子就转身走了。

老米看见那枚金叶子，立刻回过神来，一巴掌打在女儿身上，眉开眼笑道:“发什么楞！！没听见李家公子说待会要来取羊肉？！还不快去把火烧起来，咱们慢慢的炖，慢慢的等。”这枚金叶子，不仅能买两斤上好羊肉，还换一千五百钱还债都还有多余的，可那李家公子也没答应帮他讨回公道，但这钱估计是要退的…看着李承鄞远去的背影，老米又开始惆帐起来。

东市赌坊的大门左边贴着招财进宝，右边贴着辞旧迎新，里面人流如潮，个个兴奋得满头大汗，中间夹杂着骰子的碰撞声，高兴与哀痛的呐喊声，混杂着各种说不清的市井味。

李承鄞不是不知道这家赌坊背后是谁，当朝左相唐氏，在朝廷中担了不少差事，很受器重，拍他马屁的官员也不少，置办些产业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

他从没想过那么快的帮老米，只是想暂时安抚老米可以卖他两斤羊肉，谁知刚到东市赌坊门前，下一秒:

“有没有王法！！”李承鄞眉心一跳。“啧。”这嗓门，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现在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小枫会在赌坊。

赌坊内，小枫插着腰，抬头挺胸瞪着眼睛喊到:“东市赌坊！！输了钱！！岂有不认的道理？！”

坊内管事，一看有这等不懂规矩的臭小子，召来伙计和赌坊养着的打手，当场宣布:“今日赌坊暂且歇业！！”

打手会意，开始吆喝着赶人，众人虽万分不愿，也只能骂骂咧咧地退去，很快便留下阿渡和小枫以及迅速围上来的打手。阿渡已经抽出金错刀，将小枫护在身后。

忽然，门外一阵风声。一小队羽林军刷刷，就把赌坊围了起来。站在后面的打手像个麻袋似的从半空中掠过，狠狠落在小枫面前的桌子上，把桌子砸出个大窟窿。

李承鄞缓缓踏入赌坊，先凌厉地扫了眼周围，确认他的小娘子安然无恙后，目光锁定在坊管事身上，不容置疑道:“认赌服输！”

小枫看清冲进来的人，大喜过望，赶紧巴巴的跑到他身后。

坊内管事见此情景赶紧下楼，叫道:“你是何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那你倒是同我说说是谁的地盘？？”李承鄞走过去，将那管事踹翻在地，踩住他的脊椎，一边慢慢用力，一边恶狠狠地问到。

私下开赌坊这事，若在众目睽睽之下嚷出来，便搪塞包庇不下去了，不但要受朝廷处罚，对声誉和前途也影响颇大。左相爷目前颇受朝廷器重，那能自毁名声？

更别提问话人，是什么身份，是皇亲国戚那可得了…皇亲国戚…管事的眨巴着眼，看着李承鄞努力回想，翊…王…翊王不是前年立封…太…还有这羽林军，完了。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李承鄞眼睛一瞪，那句太子殿下饶命又吓噎了回去，“快…快备银子！”赌坊管事的趴在地上叫唤道。

小枫一看这态度一百八大转变，乐呵呵坐一旁开始喝起茶来，殊不知自家夫君的身份暴露，赌坊老板才会如此给面子。

舒坦，心里可舒坦了，自从永娘没收了叶子牌后，很久没玩的她，刚刚出宫就遇到有人摆局，牌技比李承鄞的还臭。放手扔了小半袋太奶奶才赏的金叶子，就百倍的翻回来了。“嘿嘿嘿嘿…”想到这不由的笑出声。惹得身边人，疑惑的望着她。

“李承鄞，我有钱了！！”小枫半遮着嘴在他耳边悄悄说到。还激动的踢了踢腿，看着她这样，李承鄞无奈的摇摇头，整个东宫的钱都是她的，才几个钱就乐呵成这样，哎。

等着把钱备好时，东市赌坊共输了十万九千八的银子给小枫。管事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在欠条上签名画押，现结的只有那零头的数目。

小枫眯着眼睛看着欠条，摆了摆:“夫君…你看他哭得跟我欺负他似的，是他们说的一个子一百个钱的嘛…”

“嗯，娘子说得对。”李承鄞想起了老米家儿子的遭遇，这就是报应吧。

看着眼前两人一唱一和的调侃自己，管事直接一屁股坐地上，哭得更大声了。

“哎哎…罢了，夫君，这十万我不要了”小枫开始，搅起了衣角，因为她真的不知道那么多钱，能干嘛…在者是，赌坊管事的真的哭得很大声。

听着小枫不要欠条上的十万，管事的赶紧磕头谢恩。见着如此会见风使舵的人，李承鄞心里不太舒服，这不明摆着欺负他家小娘子善良么？

大手一摆“裴照，把赌坊的欠条都收出来，系数烧干净吧。”

“是。”

最后这句话，让赌坊管事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李承鄞牵着他小娘子的手踏出赌坊，谁知刚刚出去，手里人却先松了手，让他有些不快。

“李承鄞，等等。”

小枫抓着盒子里的碎银子，分给门口看热闹的街坊百姓，提了一钱袋塞给裴照让他犒劳一下今天帮忙的弟兄们。在李承鄞点头准许下，裴照才敢接过那袋银子。

看着跑回身边的小枫，李承鄞很不客气的手一伸:“娘子，我的呢？？”小枫抿着小嘴，踮起脚，轻轻一吻落在他的脸颊。

漫步在这长长的长安街上，今日立春，他手里拿着老米羊肉，葡萄酿，她手里则提着紫米糕。东西虽多，也不妨碍两人腾出手来，紧紧的牵在一起。

初春落雪，待两人走回东宫时，已一不小心双双白了头。

农历腊月十三，

两人结婚一周年纪。

时至今日

“皇上，皇后娘娘已经派人来寻了”时恩匆匆赶过来，准备接下李承鄞手里的羊肉。“哎。”他摆手拒绝到“只有我亲手提回去的羊肉，那才香呢”

婚后相伴二十六载，年年如此，两人每到那个日子，便不约而同的各自出宫。李承鄞买着老米羊肉，葡萄酿。曲小枫则会去西市买马婆婆家的紫米糕。

这不，刚好到长安街，便瞧见了心尖人，搓着手哈气等着他。“哎…都三个孩子的娘亲了，怎么还那么不会照顾自己。”说着李承鄞便将手里的汤婆塞进小枫手里。

“今是瞧见什么有趣的事了，那么晚？”

“什么有趣的事，都没夫人有趣”看见她那吹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他还不忍的调侃到。

“李承鄞，你都快五十了，别总那么老大不小的”

“只有对夫人，才会这般。”

“你…”小枫此时已经羞红了脸，明明已经是多年的老夫老妻，每次面对李承鄞的不正经，她还是那么的没招。

看着身边人，羞红脸的低着头，李承鄞心里很是开心，一把牵起她的手，就像每年这个时候这个时段一样，带着彼此最喜欢的吃食，一步一步朝着硕大的皇宫走去，从东宫至此，他们走了很久，久到青丝变白发。

如今啊，鬓发已悄然的爬上了头，李承鄞退位在即，鄞州那边已经安置好了，建了个半大的茶园，雇佣了几个仆人。便可以带着他的娘子迁居过去，做做小本生意。

她呢，仍是李承鄞心中的光。而那只狐狸也最终等到他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