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万八千六百一十二年,绛珠六千多岁时,水神和风神大婚。
天帝没有经过润玉同意,直接给他定下了跟还没影子的水神长女的婚约,最后仅仅派了个人来通知他。
润玉接到仙侍通知时,正绾着袖子揉面团,那仙侍鄙夷地看着亲自动手操持饭食的大殿下,低下头拿起绢布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然后很冷静地对他道:“本神知晓了,等会必当亲自面见父帝拜谢。”
仙侍走后,润玉跟没事人一样接着揉面团,忽然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她眼睛红红的,还不住地揉着眼睛,润玉洗了手拿手帕给她擦眼泪。
“怎么哭了?”
“殿下......殿下得了那一桩好......好姻缘,还要我的红绳吗?”绛珠正哭得声咽气堵,喘不过气来,忽然站起来要去扯那根系在腕上的红绳,被润玉眼疾手快护住了。
润玉沉默片刻,取下红绳交给她:“绛珠若要这东西,也不必如此,我自当双手奉上。”
绛珠将袖子一摔:“殿下不必和绛珠好一阵歹一阵的,从今往后,全都丢开手罢了。”
“我要做几笼包子,绛珠也丢开不吃了?”
“不吃了!”
结果真香地还是吃了,连上那来蹭饭的火神一起吃的,红绳也不知怎么回事又回到了润玉手腕上。
“你说那水神长女?没影子的事绛珠你担心这作甚?担心兄长娶回来一个母老虎天天欺负你?”
绛珠咬着包子,忽然觉得挺没滋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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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正是霜降,天界的花草忽然一夜全部枯萎凋零。
随后便传来了花神梓芬身归混沌的消息,花界宣布脱离天界自成一界,花界长芳主令人间百花敛蕊,为花神守孝十年。
天界竟再没长出一棵草、一朵花来,那些有灵的回去不及,竟是枯萎了花身径自沉睡过去,一夕之间,那跟绛珠交好的小芙蓉晴雯和姚黄都沉睡了。
世间花草的生死皆归花界掌管,绛珠生于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虽与世间因果除了润玉的灌溉之恩再无其他,本来那落英令管花管草管不了多少到她头上,却不知为何还是多多少少让她受了些影响。
润玉常常见到绛珠化为绛珠仙草窝在璇玑宫一隅睡得昏天黑地,她那真身也显得萎靡不少,不注意的还以为那是一棵杂草。
而荼姚以为绛珠也受了落英令影响已经陷入沉睡,便当她这个棋子已经死了,于是想方设法安插新的棋子进去,却无一例外失败了。
绛珠清醒时很安静地陪着润玉,也不提婚约的事了,只是有时醒过来时会问一句:“水神长女出生了吗?”
“没。”润玉回答完会说一句“这件事我会解决的”,可自打他向天帝隐晦地提过一次想要解除婚约,被荼姚抓住机会用盐水浸泡过的鞭子抽了一顿,再被罚着跪了三天三夜,回去时几乎无法走路,绛珠便不肯他再说那一句话了。
后来绛珠跟着润玉去了几趟省经阁回来后,也不知道心里又想了什么,把当初送给润玉的红绳又要了回来,几个时辰后又还回去了。
“殿下可不许让这红绳坏了损了,更不许丢了找月下仙人要新的充数,我每次醒来都会查看的,殿下若要犯了我的,我宁可绞了那红绳也不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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润玉趁着绛珠清醒,带她去了一次人间,可人间似乎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浩劫,几年收成颗粒无收,流民遍地,典妻卖子,易子而食,瘟疫肆虐,死伤无数,可谓人间炼狱。
润玉救下一个险些丧生“人口”的孩子,绛珠强行唤醒一棵几年未开花的树与它说了好一会的话,才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是花界用落英令下令百花敛蕊十年不开。”
“花界太胡闹了。”
“殿下有什么办法吗?”绛珠掩嘴打了个呵欠,忽然觉得困意上涌。
润玉苦笑着摇头。
“父帝包庇着花界呢,听说前些日子让阎府的人重新修改了一遍生死簿,大抵就是为了圆这次花界的事情。”
绛珠困得不行,挨在润玉身侧闭着眼睛道:“要是这花季草节的都自己换着来便好了,用得着这劳什子的落英令......”
“可这落英令也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拄拐的老妇人从甚嚣的烟尘深处步出,她咳嗽一声,“本来只是当时四季不明,我为了方便管理而用大半神力造出这东西,如今竟成了罪孽的源头,真是作孽。”
润玉扶着困意混沌的绛珠,看着那人片刻,行礼道:“润玉见过百花仙子。”
得益于他对六界人物典故过目不忘的本事,润玉从省经阁里看过关于百花仙子的只言片语,也从其中窥见过她的不屈和冤屈。
百花仙子名萃芳,是几十万年前的百花之主,掌四季,居天界百花宫,只是一朝月宫祸起,百花同放、四季混乱,被罚入六道轮回,待罚满归天界,天界已有花神梓芬,再无百花仙子萃芳的容身之处。
月宫嫦娥身份尊贵,犯的错干的荒唐事,自然要牺牲出身低微的百花仙子来掩盖。
“天界向来这样,这么多年了也未变半分,我如今一个小小的仙子妄想蚍蜉撼大树改变现状,怕是痴人说梦,那落英令既出自我手,因果循环,也应当有一日毁于我手。”
“不过,小仙看殿下怀中这位仙子......”
“她如何?”
“殿下可知,那代表花神的落英令,唯一无法控制的,便是花神本身,但若有人用落英令造下罪孽,其反噬也是应在花神身上……”
绛珠隐约听到萃芳提到自己,努力地想要清醒过来,却还是被拉入沉沉的梦境,化为原形睡着了。
后面萃芳和润玉说了什么,绛珠也完全没有听见,再醒来时,已经回到璇玑宫里了,润玉支着头守在她身边,睡得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