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空劫(八)

尽管言惜认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接受这个身份，可当亲耳听到掌门说出口时，却又是另一番滋味。

“为什么这么做？当年魔宗明明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要赶尽杀绝？又为什么要在苍空门灭了魔宗之后将我带回门派中？难道是要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仇家日益壮大，而我却无能为力吗？既如此，当年为何不连我一起杀了，永绝后患，不是更好吗？难道就不怕我有朝一日会报仇吗？”

言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可他还是死死的克制着自己，说实话，这些年来，掌门待他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他不敢去将魔宗惨案同掌门联系到一起，更不愿将掌门视作仇人。

言惜的双拳已经紧握，双眸隐隐有泛红的趋势，可却因为言惜的克制迟迟没有变红，随着言惜的变化，掌门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南熙长老一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师兄！”

南熙长老连忙上前查看掌门的情况，可掌门却制止了南熙要为他疗伤的动作，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可是。”

南熙长老不放心，想要再接着说些什么，却被掌门挥挥手制止了。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言惜见掌门这副样子，逐渐失去的理智瞬间回笼，泛红的双眸褪去颜色，眸中满是担忧，毕竟，当年若不是掌门，自己哪还有命站在这里同他兴师问罪。

“如你所说，当年确是以苍空门为首灭了魔宗，但这事同掌门师兄没有丝毫关系。”

南熙长老看着不解的言惜说道。

“什么意思？”

言惜听完这话，更是不解，既是苍空门所为，又为何与掌门无关。

南熙长老看了掌门一眼，掌门点了点头，才接着说下去。

“当年，魔宗势力庞大，但却并未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不知为何，任若虚却一直让掌门师兄剿灭魔宗，可师兄心知魔宗并未做过什么过分之事，便一直不允。后来，那任若虚便煽动其他门派剿灭魔宗，师兄管的住苍空门，却管不住其他门派。当时，掌门夫人正怀着沁儿，临近生产，却突然大出血，师兄无暇顾及其他，任若虚便趁此瞒着师兄直接带着苍空门弟子同其他门派一起攻打魔宗，待师兄发觉后，便丢下了正在生产的夫人，可是当师兄赶到时，已经晚了。”

说到此处，南熙长老顿了一下，似乎也不愿意再去想起当年之事，不过只是顿了一下，便接着说道。

“师兄发现了躺在死人堆中的你，见你还有气息，便将你带了回来，等师兄将你带回来后，沁儿出生了，可夫人却不在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夫人是散尽全身的修为才护住的沁儿一条性命，师兄甚至连夫人的尸体与刚出生的沁儿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便急着传信于我，让我赶紧赶回来为你疗伤。当年，我正在雪峰山上给夫人找补身子的草药。”

南熙长老似是嗤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掌门，掌门的神色也是掩饰不住的悲戚，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便是自己的夫人，他常常在想，若是当年他没有离开，那夫人是不是就不会出事，更可笑的是，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回来后便是为你疗伤，你爹将自己的全部修为都渡给了你，可你的身体无法承受那么强大的力量，险些丧命，为了保住你的性命，师兄便在你体内设下了封印，封住了那股力量，如今封印松动，你或许不知，你体内的那股力量每躁动一次，师兄便会遭受一次反噬，那股力量有多强烈，师兄所遭受的反噬就会有多狠。你明白吗？”

南熙长老说完，盯着言惜问道。

他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为什么会是这样，当年沁儿娘亲的死或多或少都与他有些关联，如今待自己如同亲生孩子般的师父也因为自己遭到了反噬，自己的心爱之人也差点儿因为自己失去性命，可这些被他伤害到的人，没有一个是该为当年事付出代价的，是他，欠了他们的。

言惜试图让自己消化这些信息，可他的脑海里一团乱麻，根本捋不清楚，室内的空间压抑的他喘不过气来，转身冲了出去。

“言惜。”

南熙长老想要去拦下言惜，却被掌门制止了。

“罢了，随他去吧，让他自己冷静冷静也好。”

…………

言惜一路跌跌撞撞的冲出了山门，一路上引来无数驻足侧目，众多弟子看到平日里沉稳庄重的大师兄这副样子，纷纷疑惑，却又不知发生了什么，议论纷纷，可他们谁也想不到，苍空门即将大乱。

镇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山下的事或许会传到山上去，可门派中的事却传不到山下的镇子上。

言惜自那日跑出来之后，便一直在这镇子上游荡，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的，手中还拎着酒壶，时不时的洒出来些，除了一身苍空门弟子的服饰可以辨别身份，任谁也不敢相信此人就是那苍空门意气风发的大弟子。

街上的人见了这样的人都避之不及，毕竟谁也不知道这喝的醉醺醺的人下一秒会不会撒起酒疯来，可偏偏有那喜欢给自己找点儿事儿的，故意往这走路都摇摇晃晃的人身上撞。

言惜并不想理会他们，绕开他们准备离开，可那些人兴许真的是闲的慌了，想给自己找点儿事，便开始变本加厉，他们仗着人多，围住了言惜，堵住了言惜的去路。

街上众人见此情景都躲得远远的，却还是控制不住好奇的心，远远的看着这场热闹。

兴许是他们看言惜醉醺醺的，想着不过是个酒鬼，便也不放在眼里，狂妄的开口道：“小子，撞了爷还不道歉。”

言惜懒洋洋的抬眸扫了为首的那人一眼，丝毫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面无表情的开口：“让开。”

“今天你不给爷道歉，就别想走。”

为首那人见言惜这不屑一顾的态度更加气急，出口的话都重了几分。

“我说让开。”

言惜见那人还没有让路的意思，眼神都变得凌厉起来，语气冰冷，似乎是并不屑于同这些人多做纠缠。

为首那人在看到言惜眼神的那一刻，表情变了变，可他又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然他以后在这条街上还怎么混，便恶狠狠的开口道：“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都给我上。”

言惜冷嗤一声，轻蔑地扫了一圈挡在他身前的几人，吐出的话充满了嘲笑意味。

“就凭你们？”

若是换做之前，言惜是断不会同这些人计较的，更别说动手了，苍空门有门规，门中弟子不可与百姓动手，可现在，他是谁？他是魔宗少主啊，是为天下人所憎恶的魔宗之人，既如此，何不把身份坐实了呢。

想到此处，言惜抬眸一笑，那些人冲了上来，不消片刻，便东倒西歪的趴下一片，言惜看都没看脚下这帮乌合之众，冰冷的吐出了个字：“滚。”

闻言，地上那些原本鬼哭狼嚎一片的人如蒙大赦般连滚带爬地全部跑了，围观看热闹的人见状也赶紧散了……

下山的这几日，言惜整日与酒为伴，整个人颓废至极，他不想去找林影林枫，更不想回苍空门，他不知道自己如今该以什么身份回去，更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掌门，面对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的沁儿，他一直在逃避，仿佛只要他不去面对，那些事就没发生过一样，就这样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这些日子他待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客栈，找个偏僻的位置一坐便是一整天，一个人喝到客栈打烊，醉醺醺的离开，思考这天地之大何处有他的容身之地。

“你们听说了吗？那苍空门的大弟子竟然是。”

说到此处，那人警惕般的看了看周围，接着压低了声音凑向面前坐着的几人，极小声的说道：“魔宗少主。”

对面那几人一听这话一个个都惊的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