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轰隆隆——”

暗红的岩浆在滚滚的黑烟的裹挟里喷涌而出，巨大声响向四周层层的压去，不断地有烧的通红的岩石被推到高空又疾驰落下，在烟幕的空中留下千万条火红的划痕，砸在烛龙的脚边。烛龙轻声地呼唤着：“大人。”

闻言，一直没有动静的无情终于慢慢抬起了头，直视烛龙。烛龙见无情终于有了反应，心头一阵狂喜，然而在对上他的双眸之后，下一秒钟便将头扭向一边，不忍直视。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神，那里，不是没有情感，而是包含了太多，太多到，显得是那么的空洞，麻木。在他的印象里，大人从未有过这种神情，就连偃月出事那天，也只是显示了对撒旦的愤怒而已。他踉跄的走上前，脑袋却又一阵眩晕感，一个重心不稳倒在地上。

身体再度适时地传来韵力，那是严峻环境中唯一的温暖，努力消除着他身上的不适，减轻灵魂重创带来的影响。泰罗明白，这是现实中清风前辈以及所有的前辈与后辈们在帮他，给予他鼓励，带给他光和希望。

烛龙紧紧攥住了双手。

大家的心意，我感受到了！

我一定，不负使命！

加油吧，烛龙！

有了韵力的修复，烛龙感觉自己的身体比刚刚舒服了许多，他走到无情的面前，虽然脚步还是略显虚浮，但较之刚才的站都站不起来已经好了太多。他看了看目光呆滞望向远方的无情，轻轻搂住温和道：“走吧大人，我们回家，偃月前辈他，无论在哪，也肯定希望能平安无事。”

无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微的波动，却移开了烛龙的手，轻轻的反问了一个问题：“烛龙，你知道从美梦中苏醒的感觉吗？”

烛龙一时怔住，无法答话。

寂静。

“我现在体会到了，”无情自顾自的说下去，“美梦确实很好，但是只要醒来，那它就变成了这世上最毒的毒药。”

是了，烛龙反应过来，无情原本以为自己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却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象，你所爱的人，你所憧憬的生活，都早已不在，任谁都会难以接受吧。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和其他的宗主，京剧猫比起来，无情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

赛文不是坚强的人，从来都不是，他所谓的坚强，只不过是把脆弱包裹进内心的深处，以冷静来当做自己麻木亦或是逃避的借口。这一点，烛龙看得透彻，其他的京剧猫也看得透彻，唯独无情自己，用这些来麻痹情感，用这些活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秋。看人一向看得透彻的无情，却唯独看不懂自己。

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悲哀。

无情从来都不是神，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京剧猫，

仅此而已。

苦涩的情感自烛龙的心田涌出，他现在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无情，所以他只是又上前了一步，并未说话，他想听听无情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但是无情的下一句话却差点让烛龙气昏死过去。

“烛龙，让我就这样走吧。”无情的语调不起波澜，却犹如一颗炸雷震撼了烛龙的整个内心。

他万万没想到，大人竟然起了死心，心中一急，语气也跟着激烈了起来：“大人，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想？！”

“让我死了吧，烛龙。”

“你……”

“让我死了吧，烛龙，你就让我去死吧！”

“你……就算你想死，只要你不解开心魔，不破除幻境，我也没办法逃出去！”烛龙咬牙切齿，“怎么，你想死也要拉我一起？你是想死，可我还没活够呢！”

“……抱歉，”无情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犹豫，“我不能破除幻境，连累你了。

“但是，既然这个幻境的核心是我，那么，只要我死了，幻境就能自动解除了吧。

“烛龙，我知道你刚刚说那番话的用意，只是，我注定要辜负你们的好意了

“因为我……已经受够了啊！！！”

“？！”

“那种感觉，我实在是不想承受了！有爱的人却不能保护他们，一次次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我而去，为我而亡，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我，想要解脱啊！”

面孔扭曲在一起，负面的情绪彻底爆发，脚下的岩浆随着这声怒吼直冲云霄，如一条火龙般咆哮着攻向孤崖。烛龙急忙抓住无情滚向一边躲开被烧死的命运。

眼泪从无情的眼角中流出，化为星光消失在空气里，无情的声中，竟隐隐带上了哭腔：“烛龙，求求你，让我解脱吧！！！”

怒火在胸中翻腾，愤怒至极的烛龙想也不想一只手掌直接挥了过去。

“啪！”清脆的声音在轰轰烈烈的环境中竟是如此的清脆。

刚坐起来的无情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打他猫，眼泪还未完全干涸的脸上多了一丝茫然。

“大人，你以为这就是你的解脱？你错了！真正的解脱，是心灵上的释然，而不是灵魂的泯灭！

“你觉得对不起羽联精卫，对不起偃月前辈，但是你以为什么东西都是可以一死了之的吗？！

“如果你要这样，当初偃月前辈为了救你牺牲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你这样，又对得起偃月前辈什么？！

“大人，我告诉你，你这样不在意他们对你的感情，把它当泥一样踩在脚下肆意揉捏，这才是真正的对不起他们！！！

“解脱？逃避？你以为这样他们就能回来吗？！！！

“你要是想对得起他们，就给我好好的活下去啊！！！”

烛龙一把抓住无情的手，将它放在无情的心中，那里，也有着从现实传来的韵力。

“大人，你听到了吗？你感受到了吗？大家——都在呼唤着你回来啊！！！”

“呼——”夹杂着炽热高温的狂风如利刃般刮着二猫的身体，，他们所处的空间也越来越不稳定。无情被放在心中上的手没有移走，他听着来自现实的呼唤，有清风的，有铁面的，有刑天的，纳兰的，欧阳的，

甚至，在他的眼前，有一个红色的身躯笑着对他道：

“情。情儿，这可不像我认识中的情儿哦！”

本已干涸的眼角再度湿润，无情发现，他又要不争气的流泪了。

内心，再一次挣扎着，动摇起来。

突然，二猫脚下的土地碎裂，烛龙还来不及反应就跟着碎块掉了下去，当然还有无情。此时的无情再次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望着越来越接近的赤红的液体，烛龙无奈的叹息一声。

看来还是逃不过被烧死的命运啊……

眼看身体就要接触到岩浆，突然烛龙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他震惊地看着不再流动的岩浆，不再下落的石块，不再发出轰鸣声的天空，猛的明白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无情。

此时的无情已经抬起了头，冲烛龙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

“谢谢你，烛龙

他们的周围，碎片如蝴蝶般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