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16

只是，这样的欣喜没有在心中盘桓多久，脑海中一幕乍起，杏眼里旋即又覆着上了一层忧色。

　　眼前月色朦胧，视野开始模糊，江澄的思绪也渐渐地飘回了几个月前的莲花坞。

　　冬至后，天气越发从清寒到刺骨冰凉转变，直至大雪绵延，莲花坞都是一片银装素裹。荷叶田田，厚雪压弯了清新的深绿，偶有几只金色锦鲤跃出还未结冰的一小圈水面。

　　江澄至今都记得，那日，莲花坞突至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随即，墨秋便告知了自己，攸关夜夏身体在云深不知处那场大战后遭遇的一切挑战和痛楚。

　　临别时，两人最后还有一番对话。

　　亭内，寒风吹起眼前人长及脚踝的墨发，翩然欲仙，似随时会随清风而去，扶摇直上九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目光如炬，直直看过来时，仿佛一眼便可望尽一个人的心底，让人无所遁形。

　　墨秋一个人过往所有的经历和体验，才是构成一个人，之所以如今是她自己的条件，若是少了一块，那这个人的灵魂必然也是缺失的。

　　墨秋你要的，是一个拥有完整灵魂的夜夏所给你的爱，还是，只要她这个人就好？

　　墨瞳望过来，直击灵魂。

　　江澄记得，这个问题入耳时，他当时只是沉默以对。

　　在墨秋好整以暇的耐心等待中，好半晌，他才给出了一个答案。

　　那时，他的选择固执，且刻意回避眼前人提出的核心问题，态度坚持又强硬。

　　江澄我只知道，不管夜夏有没有那段记忆，在我心中，她始终都是她，我想要的，也只是她！

　　墨秋是吗？

　　墨秋你的选择不是因为惧怕？不是因为害怕她恢复记忆后，心中再不肯容下其他人？

　　墨秋微勾唇角，眼神里有点意味深长。

　　墨秋我曾经在千屿湖给了蓝曦臣一个机会，可他最终没有握住。

　　墨眉星眸含了一丝讽笑。

　　墨秋为了公平起见，我也再给你一个机会。

　　墨秋我将夜夏被我剔除的记忆全部存于她身体的某个地方，但开启的钥匙在你手里。若哪一日你想明白了，当你心甘情愿时，你的血，才会成为开启她记忆的钥匙。

　　墨秋江澄，我很好奇，到底你会作何选择？

　　墨秋还有，你认为，缺失记忆的夜夏，她还是那个真正的夜夏吗？

　　往事历历在目，此刻回想，墨秋离开时总是轻含笑意的嗓音还回荡在江澄耳边。

　　江澄什么样的选择？

　　江澄垂首低语，口中喃喃，杏眼里忧色越发浓厚。

　　若不是今夜发生了那件事，那道金光又逼得自己恢复理智，他好像已经让自己故意去忘了夜夏其实有恢复记忆的机会。

　　甚至，为了万无一失，他曾经还生出了别的求药的心思。

　　这一刻，夜夏因记忆缺失而困惑迷惘的神情又浮现心中，江澄心底不由挣扎泛起。今夜，他同她的距离越发亲密，这种挣扎便在心头愈加翻江倒海，怎么都平息不了。

　　江澄转身望向已经熄灯的屋子，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成拳，虽无言，但杏眼流光晦暗，似有一场战争在激烈对抗。

　　最终，与此前相同的坚定选择还是慢慢战胜了所有挣扎，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