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雪日

——这太奇怪了。

魏无羡如是想。

自家道侣今天一天都跟平常有些不一样。

要让魏无羡说到底哪里不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仍然是那般淡然超脱、沉静如水。

那魏无羡怎么发觉蓝忘机有些异常呢？应该说是在早上批阅公文时。

魏无羡坐在书案旁，看到有趣的折子，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蓝湛，蓝湛，你快看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

“……”

“蓝湛？”

没有得到往日及时的回应，魏无羡奇怪地抬眼望向蓝忘机，发现蓝忘机手持着折子，眼睛定定看着门外，不知在看什么竟看得出神。

魏无羡顺着蓝忘机的视线看向门外，并没有看到什么，微微撅了嘴，身子趴到书案上，把脑袋一下凑到蓝忘机眼前。

“蓝湛！”

魏无羡敏锐地捕捉到了蓝忘机眼眸中隐隐有一丝苍凉之色，只一瞬，那双眸子里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蓝忘机被魏无羡略略吓了一跳，眼眸微睁，将视线从远处收回，看清眼前人后，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

“蓝湛，你在想什么？”魏无羡眉头轻蹙。

蓝忘机轻轻摇了摇头。

“我方才叫你，你都不理我。”魏无羡略显委屈。

蓝忘机见魏无羡难得耍些小性子，眼底笑意更浓。

魏无羡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我不管，我要喝你亲手熬的莲藕排骨汤当做补偿。”

“好。”

魏无羡眯眼笑了，活脱脱一只啃到美味胡萝卜的兔子。

等蓝忘机起身走出静室，魏无羡笑容忽然敛了下来，未曾见过蓝忘机这种神色，魏无羡总觉得有些不安，眉宇间忧虑重重，也冲出门去。

与几大仙门宗族在雅室商议要事，待到结束走出雅室时，蓝忘机抬头望着天空，发觉天色已暗，蓝忘机缓步向着静室的方向走去。

走至小院，静室内一片黑暗，静悄悄的，谁都不在。

蓝忘机微垂着眼帘，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静室外。

夜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像纷飞的柳絮，飘摇着落在蓝忘机的发间、眉头、肩上，雪花那细微的冰凉唤回了蓝忘机的思绪，蓝忘机终于解除了一动不动的静止状态，抬眸看向静室那一扇门，一如很多很多年前，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跪在静室台阶前的那一晚，依然是这样的雪日，等着那一扇再也不会打开的门，等着一个人给他开门。

忽然，静室内一下亮了起来，依稀能看到无数盏灯火在室内摇曳着，透出暖黄色的光晕，一道黑色剪影投射到那扇门上，那影子抬起双臂，“哗啦”一声，猛地打开了那扇门。

室内的光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毫不吝啬地倾泻在蓝忘机的身上，一下驱散了蓝忘机周身的黑暗。蓝忘机被这光晃得眯了一下眼睛，只看那道黑色身影背着光向他走来，看不清面容，但即使闭着眼睛，蓝忘机也能清楚地知道走向自己的是谁。

魏无羡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蓝忘机的身影立即映入眼帘，披着一身霜雪，带着满身的落寞，幽深的眼神只定定地看着自己。

魏无羡仿佛看到了当年倔强跪在台阶前等待母亲打开门的蓝忘机，那样小小的一团，执拗又纯粹，让人疼得心尖发颤。

魏无羡犹记得十六年前在蓝氏听学时，喝醉的蓝忘机垂下眼帘，告诉自己他没有母亲时，那纤长的羽睫下敛着的落寞与哀伤。

待到那道黑色身影走至自己眼前，蓝忘机看清了魏无羡明朗的笑容，以及眼底藏着的柔和水光，携着满室烛火燃烧的暖意拥抱自己。

“蓝湛，以前我错过了，但往后，每一个下雪的日子，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我喝着酒，你弹着琴，我们一起赏遍这世间每一处雪景，好不好？”

“好。”

蓝忘机用力回抱着眼前人，用胸膛搏动的心跳回应着这一份心意。

蓝忘机想，自己是何等的幸运，既等到了心心念念之人的归来，也等来了在这特殊的日子这扇门重新打开的这一天。

蓝曦臣站在小院外，想起今早魏无羡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自己，问自己今天是何特殊的日子。当自己回答他，今日是两人母亲的忌辰时，魏无羡露出恍然大悟又痛心的神情，蓝曦臣略略讶然，是何等爱着对方的心，才会将对方的苦痛感受得如此深刻？

而现在，看着在这漫天的雪花中紧紧相拥的两道身影，蓝曦臣低头微微而笑，欣慰地悄然离去。

这世上，会有这么一个人爱你如斯，把你的伤痛装在自己心里，记了两辈子；也会有这么一个人，在人群中你永远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当他出现在你眼前时，所有的伤痛都能被抚平，所有的哀伤都能得到安慰，所有的沉寂都会被驱散，沐浴在他的目光中，全身仿佛置身于暖阳之下，从内而外散发出喜悦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