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蓝湛随记表心迹

魏无羡看完这个佛教典故，再回头看蓝忘机留的字，虽没有落款明确年月日，也能猜到应是十三年前蓝忘机到悬崖底寻自己无果后的某一日写的。

魏无羡眼底泛了红，唇角微勾，手指摩挲着蓝忘机的字，用自己才听得到的声音呢喃道，“傻瓜……”

魏无羡再三看了好几遍，仿佛要把这句话刻在自己心上。魏无羡视线扫了一遍已经拿出来的东西，可看出蓝忘机很用心，保存得很好，只纸张有些淡淡泛黄。魏无羡转头拿出暗格里最后一样东西，是本书札，封面是竖着写了两个字——“不忘”。

魏无羡心想，这应该是蓝忘机的随记。虽然没经蓝忘机同意就翻看他的随记内容实为不妥，但魏无羡太想了解蓝忘机了，这人永远做的比说的多，魏无羡真的很想很想知道蓝忘机这些年的所思所想，是怎样度过这十三年的时光。

翻开第一页，一句——“思君不可追，念君何时归”便映入眼帘。

‘思追……原来阿苑的字取自于此，还有这一层含义。’

魏无羡一页一页地往下慢慢翻。

“今日下山夜猎，路遇一家禽，身有白色斑点，忆大梵山夜猎，婴曾与同窗欲捕之，名唤芦花鸡。若婴今在，见之，欢喜否？”

魏无羡仔细回顾了一下，的确有发生这么一件事。十六年前跟蓝忘机下山到大梵山探查阴铁下落，路上是有见到一只芦花鸡，当时想跟江澄、聂怀桑一起围捕它，可惜最后也没捉到。没想到，蓝忘机将这些往事细节记得如此清楚，正正对上了书札封面题目。

“今日冷泉修行，忆起婴曾邀吾去云梦，言摘莲蓬菱角。遂下山前往，抵莲花湖已晚，闻莲塘皆有主，幸守塘人特许，入内摘得莲蓬两三枝。惜莲子有芯，味苦。人有心，亦苦。”

魏无羡恍然大悟，那日从莲花坞出来，自己说饿了要摘莲蓬吃莲子，怪不得蓝忘机听说那片莲塘有主，原来是曾经去过了，但他既明知有主却还是由得自己摘，为了自己竟破坏了他一贯原则。

‘蓝湛啊蓝湛，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魏无羡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喃喃道，“人有心，亦苦……”越斟酌，越心如刀割。

“今日藏书阁抄书，忆婴曾于此提及孩童时趣事，言偷鸡、墙上涂鸦乃生平乐事。吾家教甚严，不得这般胡闹，即厉色以对。今有悔，盼故人归，再听笑语。”

魏无羡想起那次蓝忘机醉酒后去偷鸡刻字，当时还以为他是因从小被三千家规管得七荤八素，醉酒后才会如此反常。原来，只是他把自己说过的童年趣事一字不漏地记住了，醉酒后一桩一桩来重复。

魏无羡那时不敢奢望有人毫无保留对自己好，不曾想，真有这么一个人，不管何时，一直惦记着，什么好的都要给自己。想起蓝忘机把两只鸡塞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幕，说的那一句——“给你，都给你”，魏无羡便鼻头一酸。

魏无羡盯着这些再简朴不过的字句，却字字透着刻骨的悔意、情意，不难想，蓝忘机这十三年过着何种生活，每日到处奔走寻找自己，又次次落空，往事只能追忆，何等的寂寞与痛苦。想着想着，泪水便模糊了视线。

寒潭洞内，蓝忘机静静抚琴。

一曲毕，蓝曦臣睁眼，观蓝忘机神色，便笑开了，“忘机，有何事如此高兴？”

蓝忘机答道，“他回来了。”

蓝曦臣欣然道，“魏公子回来了？”

“嗯。”平淡的语气中抑不住的欢欣之意。

“那你早些回去陪着魏公子才是。”

得知魏无羡回来了，最高兴的就是蓝曦臣，蓝忘机终于等到了，一直知晓胞弟心意的蓝曦臣如何能不高兴呢？

“嗯。”蓝忘机起身欲离去，回首，道了一句，“兄长，你曾言，事无定法，视一人非是非黑白能断，而在于心之所向。”

蓝曦臣眼神黯淡，“忘机，我知。”

蓝忘机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蓝忘机回到静室时，魏无羡正背对着门口，一听到有动静，马上转过脸，匆忙将手中之物藏于身后，而脸上泪痕尤为清晰。

魏无羡看得心神激荡，所有情感一股脑涌于心头，正思绪纷乱之际，乍听得背后动静，下意识将手札反手藏在背后。见蓝忘机盯着自己的脸，嘴唇微张欲语还休，魏无羡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在脸上擦了一把，支支吾吾开始解释道，“蓝湛，我不是故意的……”

蓝湛余光一瞥，已知暗格被翻开，眼里闪过一瞬慌乱，随之便平静下来，道了句，“无事。”

“啊？”

“这里任何东西你都看得。”

‘蓝湛他这是在表示我也是静室的主人，所以他的东西我都能随便翻随便看？‘’

魏无羡眼尖，见蓝忘机在自己身旁坐下后，虽脸色仍波澜不惊，耳尖却透出一丝粉色，噗呲笑出声。

‘哈哈哈，蓝湛此刻内心肯定在翻腾，偏偏还要装作平静无事。他肯定没想到已经被我看穿了，哈哈哈’

想到此处，刚还在伤感的人儿立马变得吊儿郎当。魏无羡探出半边身子，倚在琴桌上，低头侧过脸要去看蓝忘机的神色，不愿错过蓝忘机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呀，含光君这是怎么啦？抬起头看看我呗。”

蓝忘机本略低着头，视线下垂，此时依言抬起头与魏无羡对视。对视一会，倒是魏无羡受不住，先移开了视线。

“咳咳，蓝湛，问你啊，你怎么会写错字了呢？还特地藏了起来。”魏无羡适时转移话题，拿起那张有一字错误的纸张，在蓝忘机面前扬了扬。

“你的错。”

“怎么会是我的错呢？莫不是含光君小小年纪不用心抄书，那时候光想着我去了？”魏无羡调笑道。

蓝忘机不置一词，只直愣愣看着魏无羡。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魏无羡被蓝忘机的目光看得心里痒痒的。忽而轻轻拉住蓝忘机的手，“蓝湛，你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的事？”

“想。”

魏无羡便从小时候如何如何躲狗，如何如何去爬树偷枣，如何如何偷摘莲蓬被莲塘主人追着打，一件一件，一桩一桩，一五一十跟蓝忘机全说了。

而蓝忘机一直眼含笑意，静静看着魏无羡眉飞色舞地说着各种趣事，时不时点点头，“嗯”地回应一声，然后把这些故事默默地一字不差写在心里。